结婚前一晚新郎睡在哪里比较好,结婚前一晚新郎睡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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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大约17980字,阅读需要17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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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前一天,我有了读心术。

我才知道,我爱的男子,在我们成亲前一夜,在另外一个女人榻上,谋算着夺取我家产,害我性命。

一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需以心头血为引,韩珏剜血救我,从此我情根深种,非他不嫁。

昔日他以命换命的深情,在今日化成无情利刃,每一寸伤都如此可笑。

这婚,我不结了。

1

第二日成婚,我假装生了恶疾,急得韩钰不顾礼仪跑进内室。

「昨夜还好好的,怎的如此?可请过大夫了?」

他心里盼着我过了门再死,好讨一个叶府女婿的名头,眼底深处却藏着抑制不住的欢喜和阴沉。

就连身上的气质也不似以往温润如玉了,反透着阴险狡诈。

我强忍住内心的恨和苦涩:「看过了,没瞧出缘由,许是三月前落水,旧疾未好,对不住韩哥哥,婚事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婚事,你要紧,等你好了再办不迟。」

我记得剜血那次,他身体刚有好转,便一步一跪,上了广济寺,只为求我平安。

今日却烦躁地在屋里踱步,脖颈处青筋隐隐暴起。

我窥见个秘密。

三月前落水,救我之人竟是萧世子。

我震惊于韩珏隐藏之深,又庆幸成亲前发现他真面目,未酿成大祸。

我也想起,韩珏的变化,好似就从我落水开始,只因我爱他深切,婚期又近,琐事缠身,我竟忽略了他的异样。

以及那次,我在街上遇见他买栗子糕,还问他明知我爱桂花糕,怎的买错了?

如今想想,栗子糕怕是给楚妙的。

「要不找只母鸡替我拜堂?」我存了羞辱他的心思,「上回摄政王府办喜事,摄政王妃也是和公鸡拜的堂。」

他沉吟片刻,担心我死在婚前,应了。

爹爹虽觉荒唐,可架不住韩钰坚持。

韩钰和母鸡拜堂的消息传遍京城,他沦为笑柄。

还不止,我故意挑夜半十分让爹爹去韩府悄悄探望。

爹爹去时,楚妙的粉色肚兜正挂在韩钰腰上。

爹爹大怒,以韩钰未和我拜堂为由,拒不承认婚事,和韩府断了来往。

我病大好,打算出门买礼物拜谢萧世子救命之恩,却在后门看见他鬼鬼祟祟的小厮,以及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他。

我提裙过去,撞入他一双潋滟双眸中。

「世子。」我含笑,「上次我落水,蒙你搭救,未曾道谢,今日补上。」

我对他拜了拜。

他一愣,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叶姑娘认错人了,并非我救的你。」

还嘴硬。

我等着听他心里话。

咦,怎的没有?

竟是只能听韩钰那小鳖孙的吗?

「告辞。」

我上前拦住他的路:「世子,我是认真的,救命之恩,我定当……」

「以身相许吗?」萧世子淡淡接过我的话,「这话是单说给我一人的,还是别的男子也听过?」

我想起和韩珏的往事,酸楚蔓延在心尖,继而又被浓郁的恨意取代。

「我就知道,别人听过了,才轮到我,既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啊,就不能听人把话说完吗?

可惜有人来了,我不能追上去问个清楚,他为何不承认救了我。

2

自叶府和韩府闹掰后,韩钰负荆请罪,不下十次。

楚妙是他娘瞒着替他纳的妾。

那晚是被下了东西,情不自禁。

他面上极真诚,拖着病体,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只有我知道,每向我低一次头,就更恨我一次。

他甚至想把我卖去花楼,做成人彘。

早年我无意间路过花楼门口,韩珏看见,吓得不轻,生怕我被里面的人骗走,我还记得,他像个唠叨的老太婆,足足在我耳边说教了月余,不准靠近,出门要带奴仆。

回想和他的种种,摧心肝的痛。

爹看我眼眶红了,气得将他扫地出门。

我知他性子,定在后门等我出去。

果不其然。

他一见我,泣涕两下,扬言愿以死证明清白。

内心翻来覆去不过那几句,恨不得我死。

我余光斜了斜,看见韩钰正掏出匕首往心窝子上戳,顺势杀了他的念头一起,我假意扑过去阻止,实则把匕首狠狠扎进去。

他眼底深处算无遗漏的嘲讽没褪去,转而被震惊席卷。

他吃痛,粗鲁地甩开我,脸上迸出狠辣色,和以往踩死一只蚂蚁都要自责的男人区分开来。

刀偏了,他只受了点皮外伤。

晦气!

我惋惜得要命,脸上做痛心状:「韩哥哥,你傻不傻?我从未怀疑过你的真心,这么多血,疼不疼呀?」

韩珏将信将疑地看我,最后也没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温柔安慰:「你信我便好,我改日再来。」

「回见哦。」

我转身回府,笑意来不及收回,坐在轮椅上的萧世子撞入我眼帘。

「叶姑娘,给我治病的大夫擅长治眼疾。」萧世子阴阳怪气道。

这是讽刺我眼瞎?

好吧,若非我大婚前夜听见韩珏心声,知道他想害死我,还不知要面对何种境地呢。

我以前的确瞎,可我好了不是?

倒是萧世子。

我上下打量,韩珏说他心仪我,我怎么也瞧不出来。

「咳咳!」萧世子先是一愣,继而红了脸。

他这人清清冷冷的,却生了一双多情眸,这双桃花眼此时落在我身上,「你既和他退了亲,最好别再见面,免得污了名声。」

若他只是单纯地变心,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可他心肠歹毒,害我不够,竟要谋夺我家产,算计爹爹兵权,我如何能忍。

「韩珏背信弃义,自会自食恶果。」

我瞪大了眼看他。

都说护国公主府萧世子孱弱,性子阴晴不定,竟也有善解人意的一面。

长得也好看,比韩珏好看多了,以前我怎的没注意他?

不过倒被我觉出味来了。

两次见他,都在我家附近。

长公主府和叶府隔了三条大街。

以及上次,韩珏上门求娶后,有人送来一封匿名信,言辞之激烈,写的都是韩钰的不良勾当,那会我对韩钰情浓,自是不信。

莫非他真心仪我?

我刚要问,萧景先我开口:「听闻叶将军已经替叶小姐相看各世家公子了。」

韩珏一事后,我虽是受害者,可毕竟是女子,爹爹想替我寻一个品行优良的男子,止住谣言。

盲婚哑嫁惨兮兮,还不如嫁给萧景呢,好歹是我救命恩人。

「萧世子,你脸怎的这般红?额上还冒冷汗了,可是不舒服?」

我抬步过去,萧景驱动轮椅和我错开身子,他抬眼看我,眸子里一片漆黑,「叶随随,可还记得上回你说要谢我?」

「记得。」

「我会向你要的。」

3

和萧世子见面后,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很快我就把这事忘了。

爹说,护国公主府有意和我们结亲。

我想了会儿,郑重道:「我嫁!」

爹神色有些古怪,却又长舒一口气:「萧景萧世子,亲爹一品武侯,亲娘护国长公主,亲舅舅是皇上,太子都要礼让他三分。虽身子孱弱,美中不足,可品行却是一等一的。你俩也算知根知底,也好。」

我何时和萧景知根知底了?

成亲那日,爹拉着我的手,叮嘱了我三个字。

别莽撞。

长公主婆母则盯着我看了半天小人书,等我悟了,她丢下一句话:「若你再次辜负小景,可别怪我这个当婆母的不给你好脸色。」

这是婆婆给媳妇的下马威吗?

长公主好凶。

可再次是何意,我何时辜负过他了。

洞房花烛夜,萧景揭掉我的喜帕,他一袭绯色喜袍,桃花眼染了喜色,妖异勾人,我惊艳地瞪大了眼,忘了紧张,「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夫人还见过其他好看的男子?」

萧世子性子果然如外界所言……娇蛮不讲理。

我引开话题:「你上回说,同我要谢礼,可想好要什么了?」

他勾了勾唇,我接过和合卺酒,喝完顿悟了:「我吗?」

他不答,反道:「倒也没那么简单。」

深不见底的双眼望着我,我也回望他。

忽地,眼前覆上一双微凉的手,我眼睛有些不舒服,眨眨眼,睫毛扫过他掌心,他身子一僵,俯身吻住我唇。

我脑海瞬间炸成一片空白,心尖蔓延着说不出的滋味,反应过来,忙伸手推他。

「叶随随,你推我?」

萧景吃惊错愕的模样,显得我像提起裤子不认账的负心汉。

我无端心虚,没敢说我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只想相敬如宾安稳过日子,顺便宰了那对狗男女。

我眨眨眼,扯谎:「我怕累着你!」

他「呵」了一声,语调浓浓讽刺:「确定不是忘不掉旁人?不肯我碰你?」

是忘不掉,我待韩珏那般好,恨不得把心都挖给他,换来的却是背叛和算计,我恨不得亲手剁了他。

「叶随随。」萧景脸色和缓了些,「我娶你进门,可不是摆着当花瓶的,你若不乐意,门在那儿,我不拦你,你若想同我过日子,别的夫妻有的,你也得给我。」

这哪是嫁夫君?分明摊上一祖宗,我有些懊悔,是不是不该答应婚事的。

帷幔落下,我迷失在春意烂漫的花团锦簇中,眼底蒙上一层层的烟雨雾气。

「叶随随,睁眼看我。」

我吐了口绵长的气,睁眼看他,他眼尾堆簇着浪潮,眼角也染了红,不食风月的公子坠入凡尘,染了烟火气。

「叶随随,我是谁?」

在他一遍遍的固执中,在他擦去我额间热汗后,我艰难开口:「萧景,你是萧景。」

他笑了,胸腔里传出的愉悦,震得我耳膜发颤,「好好记着,我是萧景,忘了有你好受的。」

萧景身体力行,将他的人,以及名字,深深刻进我骨子里,再也忘不了。

4

第二日,我坐在桌子边昏昏欲睡,小桃进来,急匆匆道:「小姐,打听到了,摄政王妃和楚妙关系好似不错,有人听见两人曾聚在一块讨论酸菜牛肉面,斗地主。今晨有人看见韩公子去了摄政王府。」

「走。」

撞上从外面进来的萧景,他扫了我一眼:「去哪儿?」

我当然不能告诉他实情了:「去逛逛。」

「一并吧。」

我默了片刻,他挑眉,有些不快:「怎的,不愿?」

「没有没有。」

哪敢说不,这祖宗难哄得很,就是可惜了,大好的打探韩珏消息的机会。

我人在闹市,心早就飞去摄政王府,和萧景搭话也敷衍得很。

「夫人这一脸不情愿的样,倒像我逼你来的一般。」语气里的怨,让我脑子狠狠一抽。

未等我哄人,萧景哼了一声:「罢了,既不是真心陪我,我也懒得逛,冬青,去摄政王府。」

我眼睛一亮,很有良心地瞎说:「我方才想事情,忽略了夫君,为表愧疚,我决定陪夫君一块去。」

「不勉强?」萧景似笑非笑。

「不勉强不勉强。」

摄政王不在,我们在凉亭等候,一并等的还有韩珏和楚妙。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楚妙,娇小玲珑,我见犹怜,是个美人,难怪让韩珏这般上心。

她先看见萧景,眼底掠过惊艳,随后才看向我,鄙夷挑衅之色丝毫不掩。

「世子。」韩珏行礼。

萧景这人向来眼高于顶,压根不理。

韩珏得了没趣,看向我,我别开眼,倒了杯茶,刚要喝,瞥见萧景,递了过去,萧景笑了下,就着我递水的动作饮了茶。

他唇瓣碰到我拇指时,我脑海里涌入旖旎画面,脸轰地红了。

「萧世子和世子妃神仙眷侣,让人羡慕。」

萧景看都不看他:「韩公子和楚姑娘无媒苟合,本世子倒是不羡慕。」

噗……萧景嘴好毒。

我憋笑憋得眼泪都出来了。

摄政王回府后,单独见了萧景,楚妙肚子痛,上茅厕去了,凉亭只剩下我和韩钰。

「随随,你和萧世子感情看起来很好。」他视线落在我脖颈,眸色微鸷。

我缩了缩脖子,昨夜萧景反反复复的场面历历在目,我觉得别扭,看向别处。

瞥见不远处往回走的楚妙,心生一计,佯装委屈:「他家世在那儿,我能如何?我没喜欢他。倒是你,和楚姑娘感情不错。」

「利用罢了,随随,我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人。」

能听见韩珏的心里话实在恶心,譬如他此时在想,诱我背着萧景同他好,却又嫌我已是他人妇,不干净了。更甚的,竟然骂我们男盗女娼,还要将我卖去花楼,供男人赏玩。

我胸腔内翻滚着怒火,气得浑身血气往天灵盖直冲,脑子嗡嗡嗡地响。

我强忍住恶心:「以前怎的没听你说过你和摄政王有交情?」

「公事而已。」

实际上心里在说:「替人办事,当然是要除掉萧景。」

我脸色大变,转身就走,楚妙迎面而来,扣住我胳膊,她狠狠瞪我一眼,而又露出得意的笑容,示意我看前面。

紫藤架下那人,不正是萧景?

「见异思迁的女人,呸。」

「水性杨花的垃圾,tui。」

萧景的脸色比隆冬的雪都冷,眸子里的疏离生生在我俩之间隔了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冬青推了他就走,我提裙追到大门才追上,气喘吁吁,「你听到什么了?」

5

「你说了什么?」

四目相对,他执拗,我沉默。

「叶随随,成亲时我说的话依旧作数,你若觉得嫁我委屈,我强迫了你,大可以去找别人,我性子不好,受不得委屈。」他甩开我手,让冬青推他回府。

娇蛮公子生起气来,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萧景不搭理我,我只好从冬青入手,我跟他一块蹲院子里画圈圈,「萧景今日可有用过摄政王府东西?」

「夫人不是端给世子一杯茶吗?」

话刚说完,屋子里传出「咚」的一声,我心咯噔一跳,急忙跑进屋,萧景单手撑着床沿,唇角挂着血迹,地上还有一摊血。

「快找大夫。」

我冲过去扶他,他看了我一眼,阖上眼眸,孱弱得好似一碰就要碎掉。

大夫诊断,中毒,加上旧疾,情况不妙。

偏偏公公和婆母都没在府上,偌大的公主府,夜长梦寒。

我内疚得很,我单想到韩珏攀附摄政王府,怎就没想到他们早就沆瀣一气了呢?

萧景,你一定要好起来,你好了,你天天和我怄气我也愿意哄。

夜半三更,冬青领了人进来,我以为是长公主,却是名中年男子。

他逆着光,我只看见袖口处繁复的龙翔暗纹,还有随他来的太子。

「参见皇上、太子。」

「起来吧,小景怎样了?」

「毒清了,大夫说要明日才会醒。」

皇帝坐在床边,握住萧景的手,帝王威严下,是一张慈爱且担忧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觉得他们像父子。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余光瞥见旁侧的太子,他神色如常,眼底却不觉泄出几分阴鸷,等我细看,却是温润的一双眼,想来是看花了眼。

皇帝待了一个时辰,令太子彻查萧景中毒一事,回宫了。

我端了水,拎了帕子细细替他擦脸,冬青说萧景喜洁,衣裳要一日一换,否则要发脾气的。

我解了他的中衣,不争气地红了脸。

我才看清,他心口处竟有道刀疤,瞧疤痕,伤口应该很深。

我问了冬青,冬青支支吾吾的,约莫和女子有关。

我心底生了异样,不难过,却也开心不起来,好似重要却不被自己珍视的东西被别人发现了一般。

我守着萧景睡了一夜。

第二日晨曦微露,太子来了,仅一夜,他便查出了下毒之人是韩珏。

我并不惊讶,只是没想到韩珏往我身上泼脏水,咬死我是他同伙。

太子无奈,一并将我拘入大牢。

大牢里,我和韩珏仅一墙之隔。

他看见我,立马露出情深缱绻模样:「随随,我并非有意拉你下水,我实在没法子了,我被陷害给萧景下毒,我爹官职低微,连圣上的面都难见,我只有出此下策。」

我心里憎恶,面上不露声色:「韩哥哥有何法子?」

「萧景心里有你,若你认罪,他定不会追究,此时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说你不是不想嫁给萧景吗?趁着这次机会,同他断干净,你我二人便能再续前缘。」

我从没想到,他面目可憎到如此地步。

韩珏打了主意,只等我一人罪,伙同摄政王以我性命挟爹爹,交出兵权。

我笑了:「韩珏,我看着这么好骗吗?」

他微愣,我拔掉头上的簪子,狠狠扎进他抓在竖栏上的手背,他疼得失声尖叫,露出本来面目:「女人!」

我和韩珏彻底撕破脸皮,以至于太子来查时,他一口咬定是为了与我私奔才给萧景下的毒。

我和韩珏有情在先,又有楚妙出来作证,那日我和韩珏在摄政王凉亭单独相处时的谈话内容,我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一连半月,来回都是那些话,我宁死不认,案子就这么拖着。

我靠在墙上,身上臭烘烘的,头发也乱了,想来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韩珏冷笑一声:「萧世子对你也不过如此,你这副样子,也没见他来看你一眼。」

这些日子我刻意忽略,在此时被提起,不是不介意。

他没来,是怀疑我了吗?

可我连替自己洗刷冤屈的证据都没有,即便能听到韩珏心声又如何,知道背后之人是摄政王又如何?

韩珏只是棋子,我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萧景身体孱弱,连官都不能当,韩珏,你给他下毒,该不会只为了拖我下水吧?」

韩珏根本不会告诉我。

可我听见了。

萧景挡了别人的路。

他竟是当今圣上之子。

6

我想起萧景中毒那日,皇上眼底的关切。

京城人人皆知,皇上宠爱萧景,甚过各位皇子。

全部解释通了。

至于拖我下水,是想利用我威逼爹爹,让他交出兵权。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来人,我要见皇上!」

话音落下,太子和摄政王一块来了。

摄政王是个俊美的男子,长相妖异,此时他就站在我面前,勾唇一笑:「半个月了吧?还没问出话?太子若是不敢,本王来问,带走!」

「小舅舅,她毕竟是世子妃,不可……」

「戕害小景,她可不配。」

「我要见皇上!」

「招了自然让你见。」

皇权在上,我根本反抗不了。

我被带到一间小黑屋,潮湿的霉气、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一处,我被绑在木架上,就有狱卒手持鞭子抽来。

我闭上眼,鞭子在空中炸响,预料中的疼痛没传来,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的人你们也敢动?当我是死的吗?」

萧景不知何时来的,站在我面前,他徒手接了一鞭,血迹顺着虎口往下落,红得刺眼。

即便背对着我,都能看见他身上的怒火,似要将大牢烧成灰烬。

我的心忽而一痛,见到他生出的安心诡异地变成忐忑,嗓子里像堵了块巨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侧目,语气阴凉:「叶随随,哑巴了?你喂我的茶里有毒,你不解释解释?」

7

他不信我。

我的心沉到谷底,我甚至不知道,他的不信任居然让我顷刻落泪,「萧景,我没给你下毒。」

他一愣,眉眼柔和了许多,长剑挑断我身上的绳索,将我箍在他怀中:「我就问问你,又没说你给我下毒,你哭什么?」

这话是何意?

我有些糊涂了。

倒是摄政王,扫了我一眼:「小景,这女人惯会迷惑人心,只瞧这些书信便能窥见,你可不要被她骗了。」

摄政王丢在地上的,是昔日我和韩珏互诉情意的书信,此时拿出,未免有刻意之嫌,我知萧景性子,怕是要闹,却没有。

他冷笑一声,捡起信道:「小舅舅和太子表哥要查下毒之人,有韩珏就够了,至于叶随随,她不会。」

他挽着我走到门口,补了一句:「就算是,那也是我心甘情愿喝的。我的人,除了我,谁都无权处置,皇上若是问起,我也是这话。」

我被他的一番话震惊,上了马车才回过神。

京城人人都说,萧世子脾气一上来,别说亲王太子,连皇帝面子都能不给,如今我算是看见了。

他的底气是他的保护伞,亦是刺向他心底的毒针。

萧景知道自己是圣上之子吗?

「叶随随,不解释解释。」

富贵公子懒洋洋靠在车厢上,脸色十分不善,一时之间,我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我以前的确喜欢过韩珏,可我没同他害你。」

「谁懒得听你解释这?」萧景丢下信,阴阳怪气,「本世子竟不知你才华过人,这等酸词腐句都写得出,真是矫情!」

不是,你翻什么旧账?

到底谁矫情?

当然,这话我没敢说,我也不想和他吵架,「萧景,你别闹……」

「我闹?」某人一下子炸了,「我大病初愈,巴巴地把岳父劝回府上,又巴巴地跑去大牢捞你,倒是我的不是了?竟是说都说不得吗?」

我气还没生起,便没了。

他好像气极,眼眶都红了,手掌还在渗血。

我懊恼竟把他的手给忘了,忙拿帕子替他包。

他哼了声:「这会倒记得了?哪里就疼死我了?」

「在牢里时我害怕极了,怕爹爹因我受胁迫,怕你不信我。」我软了姿态,「而且你受伤,我瞧着心里难受。」

他敛了火气,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替我擦去眼角泪水:「瞧你这出息,怕什么?天塌下来我给你撑着。」

我心悸动,恍然想起,在天牢里,我最担心的不是自己安危,竟是怕他不信我,何时他在我心底的位置这般重要了。

我攥住他袖子,认真道:「萧景,韩珏只是棋子,他背后的主谋是摄政王。」

我想起他可能是皇子,补了一句:「可能还有别人。」

萧景的脸色有些异样,他揉了揉我的脑袋:「在我身边你竟还有心思想别的?」

该说的我都告诉他了,我太累了,我甚至不知道我如何回的府,如何沐浴更的衣。

醒来已是第二日,小桃告诉我,爹自愿将兵权交给摄政王,如今挂了个闲散的职务。

「老爷就在外面。」

不过半月,爹足足瘦了一圈,「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女儿不孝,害爹爹丢了兵权,我……」

「傻孩子。」爹爹慈爱道,「你嫁入长公主府,爹便有此心了,如今也算顺理成章,再说爹年纪大了,就等着抱外孙。」

我脸微红。

公公手中有兵权,又和叶府结亲,没有哪一任皇帝能容忍,交兵权是迟早的事。

爹说,萧景此番很凶险,我关了半个月,他便躺了半个月,才刚好些,就去了大牢。

爹走后,我询问萧景的去处,小桃说他和冬青入了宫还没回来。

他因我奔波,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我到宫门外,遇见出来的萧景,一袭红衣似火,气质和平日完全不同。

平日里他矜贵倨傲,虽不亲近人情,却也不似现在,身上笼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霜,就连眉眼,也透着舒展不开的颓。

他心情很不好。

「萧景。」我快步上去,脸上竟是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担忧,「出什么事了?」

「无事。」

冬青在旁边补充:「夫人,韩珏在狱中自尽了,死前认了所有罪行,同夫人无关。」

「没了?」我讶然。

萧景曲指,敲了下我额头:「自然没了,回府。」

他牵着我上了马车,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即便萧景是圣上之子,圣上宠爱有加,也不可能让下毒一事随意揭过。

况且,韩珏野心之大,根本不可能自尽。

莫非是被灭口的?

是萧景,还是摄政王?

从前我只当萧景是不问世事的富贵公子,经此一时,总觉得看不透他。

我打量他,若他不是身子孱弱,在京中该是何等风华。

思及他身份,我不禁多想,他到底是身子孱弱,还是根本只是个幌子,目的只是为了躲避权力中的暗涌。

「叶随随。」萧景忽地侧目,四目相对,他有一双洞悉人心的双眸,他唇角略带嘲讽,「想问什么直接问,遮遮掩掩做什么?」

是想问,可不是地方。

我摇头:「没有。」

「撒谎。」他直勾勾盯着我,神色更加不快。

我怕触他霉头,干脆不言。

哪晓得这人一把将我拽过去,捏住我下巴,低头吻了下来。

唇中铁锈味弥漫开,他才松开我,他唇边挂了殷红血渍,平添几分妖异,「韩珏死了,你难过吗?」

「我巴不得他死。」

只是遗憾,竟不是我亲手杀的他。

萧景终于笑了:「我若满足你一个愿望,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直觉告诉我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可萧景这人霸道,直接带我去了。

可你竟问都不问我愿望是什么吗?

我也不说,我倒是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万万没想到,萧景带我去见了韩珏。

活着的韩珏。

8

韩珏被关在郊外一间茅草屋里,外面守了不少人,看见萧景,神色恭敬。

萧景一改往日的孱弱公子模样,眼底是我从未见过的深沉。

「萧世子,我错了,您行行好,您大人大量,放过我,当牛做马我都愿意。」

当初何事?

他们两人有旧怨吗?

我竟全然不知道。

萧景不为所动,眼神仿佛在看死物。

韩珏眼底的恐惧蔓延出来,看着萧景像看鬼魅一样。

他哪还有温润公子的模样,比那乞儿都狼狈,一身囚衣几乎成了血衣。

他看了我一眼,从绝望中迸出一丝光亮,似抓住救命稻草,「当初是我鬼迷心窍,可如今你们也如愿在一起了,就饶……」

萧景一脚踹去,打断他的话。

我忙道:「别信他,他这种人死不足惜。」

不除韩珏,后患无穷。

我抽出侍从手中的剑,被萧景接住,「脏死了,你别碰,回头洗不干净。」

他接过,一只手蒙住我的眼,我只听见呜咽一声,浓郁血腥气涌进来,我被萧景带出去了,长剑剑身淅淅沥沥淌着血,他神色清冷,让侍从拿了水来仔细洗手,又用帕子擦干手。

这样的萧景,是我从未见过的。

忽地,唇瓣落下一个吻,我心悸动,有股陌生的感觉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挑眉看我,不置可否,「盯我看这么久,不就是想要这个?」

气得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谁在想这个?」

「那你还回来。」

我:「……」

他促狭一笑,转身就走,我提裙追上。

「韩珏刚才说那些是何意思?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你俩有何旧怨?」

他扭头看我,眸光深邃:「叶随随,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

「记得,宫宴那次,我落水前见过你。」

他笑了,看似漫不经心,我却瞧出几分掩在眼底深处的凉薄,「你只需安心当好世子妃,万事有我。」

他不肯说,我没再问,至于他身份一事,我俩虽是夫妻,可还没到你心换我心的地步。

韩珏死后,日子归于平静。

萧景身子也好了许多,我日日陪他,他会的极多,倒也不无聊,只是每每说到最后,说到榻上去了,好些日子,我都没能见到日出。

哦,我还被婆母喊去训了一顿,说我待萧景不够好,还说萧景怎就一心扑我身上了,有一年因为我还差点……

可惜没说完,萧景把我带走了,「娘心情不好,别计较。」

我当然不计较了,爱子之心嘛,再说,顶多她就说我几句,其他方面可没苛待我。

恰逢萧景生辰,他向来不爱市面上的俗物,我打算亲手绣个荷包给他。

我没绣过,去请教小姐妹。

回去路上,遇上卖糖葫芦的,我买了一串,打算带给萧景。

萧景没在房中,我去了书房,恰好风吹进来,吹落桌子上一幅卷轴,我弯腰去捡,看见一左一右并排进来的两人。

书房门被关上,我犹豫片刻,往桌子下藏了藏。

「韩珏虽不起眼,却是枚好棋子,为了一个女人,就这么把他除掉了,岂不可惜?」

「就为了个女人,小舅舅把人满门都屠了,岂不夸张?」

摄政王笑了:「也是,毕竟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当初她出事,以命换命你也要救她。喏,药配出来了,记得按时给你世子妃用。」

两人谈完出去了,门被关上,带走最后一缕光。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萧景和摄政王是一路的,两人一块设计的韩珏。

萧景心里有顶要紧的女子。

许是桌子下太逼仄,又许是蹲了太久,我竟觉得心口压了块巨石,喘不上气来。

我难过的不是他瞒着我,也不是他设计韩珏,而是他在设计韩珏时,是否也一并将我设计进去?

他向来倨傲娇横,待我却多有纵容,缱绻时望向我的眼神有藏不住的深情。

都是假的吗?

此时,我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我对萧景的感觉早就发生了变化。

他早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我离了书房回去,边走边把糖葫芦吃了。

攥了太久,糖都化了,变得酸涩无比。

一整日,我都没去寻萧景,只说困,把自己关在屋里,我没勇气问他,我甚至不敢深究我到底是害怕真相,还是害怕他对我的情谊都是假的。

傍晚吃过饭,小桃端来药。

我忽地想起书房里摄政王和萧景说的话。

我嫁过来后,萧景替我请过大夫,说我体寒,恐难以有孕,我一直喝药调理。

我没喝,把药倒进花坛。

「小姐,你怎么把药给倒……这花怎么死了?」小桃捂住嘴,满脸惊吓,「药里面有毒?」

9

我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从他们书房的谈话不难知道,萧景让厨房给我煮的药出自摄政王府,萧景知道是毒药吗?

还是他本来就知道……

我不敢深想。

我心底有两个小人,一人说是他,一人说不是他。

我若没爱上萧景,只怕不会这般纠结。

「此事不准告诉任何人,包括萧景,你再要一碗,就说我没端稳打碎了。」

「是。」

药端来了,来人是萧景。

他盯着我看了会儿,「谁给你气受了,眼眶都是红的。」

说完坐在我面前,舀了药,吹凉,喂到我唇边。

我烦躁得厉害,「我不想喝。」

「你忘了你如何哄我喝药的了?轮到我喂你便不成了?这是什么道理。」

「我不喝。」我忽地起身,动作太大,萧景的手被我撞到,药洒了他一身,我死死压住心底痛楚,「我回府住些日子。」

离开前,我让小桃包了药渣拿到药铺去查。

我坐在窗前,看雨打芭蕉,脑海里反复滚过大夫的话。

「小夫人,这可是毒药啊,长时日服用会致死的。」

他竟如此狠心!

又那为何要娶我?

又为何让我会错意?

「小姐,荷包还要绣吗?」

我只觉得心寒,「绞了吧。」

「您十根手指都扎破了,眼看就要绣成了,绞了多可惜啊。」

……

我在家中待了三日,萧景不曾来过,只让人送了些衣物来。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全都是他的身影。

我又气又难受,他这是什么意思?看不出来我生气了吗?竟不来同我解释解释吗?

都到这时候了,我竟还奢望一切只是误会。

我带着小桃出门去了。

路过脂粉铺子,想起他陪我试脂粉的样子。

路过点心铺子,想起他替我排队买桂花糕的样子。

就连路过河堤,都想起他牵着我,陪我散步的样子。

「小姐,那不是姑爷吗?」

我顺着小桃的视线看去,是萧景,还有楚妙。

萧景背对着我,我瞧不见他神色,可楚妙的一张脸都要笑出花来了。

我心底酸涩得厉害,又气又难受。

不来寻我,竟是忙着约会佳人吗?

别人倒也罢了,偏偏是楚妙。

为何偏偏是她。

我站在原地,看着萧景离开,楚妙朝我们方向过来,她看见我亦是一愣,往后看了眼,奇道:「叶随随,你怎地在这?你这什么眼神?我和你家萧世子清清白白,你莫多想。

「算了,我实话告诉你,以前的我是痴迷韩珏来着,可你们大婚前夜,我突然就看清他的真面目了,我打算一走了之的,是摄政王妃让我帮她演戏,她对我有恩,我当时不明白,如今看来,有个人不想你嫁韩珏,变着法帮你呢。」

「楚妙。」我喊住她,「你喜欢萧景吗?」

她愣住了。

我早该想明白的。

一开始就是萧景和摄政王一块做的局。

摄政王根本没想害萧景。

他们都知道,就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我会同他和离,你嫁给他好了。」

「叶随随!」

萧景不知何时折回来,抓住我手,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震怒。

10

我被他拽到马车上,他冷笑:「我倒没看出来,我世子妃这般大度,竟张罗起我和别的女子的事来了?我给你时日让你想清楚,你竟是这样想的?」

我本就不是能藏心事的人,这会也不愿再忍。

「那你呢?瞒了我多少?你给我喝的药我查过了。」

他愣了一下,我却笑了,这便是承认了。

手中簪子准确无误对上他颈脉:「萧景,你娶我到底是何目的?」

他眼底一片寒凉:「叶随随,和离不够,你竟还想杀我?你忘了我们怎么好的吗?」

他眼底的震惊与深情太浓郁,以至于我有些心虚,稍一走神,手腕被攥住,双手被他反剪到身后,他整个人压上来:「忘了,我便让你重新记起来。」

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我整个人都慌了。

「萧景,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一年前就疯了……」

醒来时,天色暗沉下来,里头倒是黑漆漆的,看不清,我欲起身,猛地想起在马车里,又想起萧景摁着我……

我急忙去捞衣裳,摸到萧景一动不动的身子。

「萧景?」

连唤三声,他都没反应,我慌了,掀了帘子,是在一处陌生院子里,院子陌生得很,马车是冬青赶的,这会也不见人影。

我把他拖下马车,又拽进屋子里,他身子寒凉一片,若不是有微弱的气息,我都以为他没命了。

我说不上心底的感受,恼恨是真的,不想他死也是真的。

好在他随身带药,我喂过药后,拿纱幔把他手脚都绑了。

萧景一个时辰后醒的。

醒来先看了眼身上,哼笑了声:「三日不见,越发能耐了,又是和离又是绑我,接下来还想做什么?」

「没你能耐,在马车上……」

我没能说出来,倒是他,好整以暇看着我:「马车上怎么了?」

我忍了忍:「我和你何仇何怨,你要下毒害我?」

「请大夫看过了?我若告诉你,那药虽有毒性,可实实在在,是治你的,你可信?」

傻子才信。

他顿了会儿,道:「我若想杀你,有的是法子,何必费这劲?

「至于我和摄政王设计韩珏一事,我是没告诉你,却不是成心要瞒你,就好比,你和韩珏之间,你不是也没和我托底吗?」

我倒也不是纠结此事。

我最想问的,是当初你有没有故意将我牵扯进去,把我当棋子,让我身处险境,可一问,好似在感情上就先落了下风,会被窥见心底最脆弱柔软的一面。

我说不出口。

「叶随随,让京城人知道,我萧景妻子曾痴恋过韩珏对我有何好处?」他自嘲一笑,「在这件事上,我从不是大方的人。」

我没说话,他一解释,我居然信了十分。

「我去找冬青来。」

「叶随随。」萧景起身把我拽进怀里,我惊讶于他早就解开纱幔了,却愿意迁就我,同我耐心解释。

「你不信我?」萧景眼底有疼痛,「我萧景今日再次立誓,今日所说,若有半句假话,让我不得好……」

「我信。」我打断他话。

「真的?」

我点头。

「我不信,你待我如此冷漠,除非你亲亲我。」

等我亲完,看见他眼底得逞的笑容,气得我捶了他一下:「骗子。」

他握住我手,郑重道:「萧景只会喜欢叶随随。」

「是吗?我怎么听摄政王说,你有个顶喜欢的女子,不惜以命救她,我可没让他以命救过。」

「是有过,可惜她忘了我。」

11

我没想到萧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倒让我不好吃醋了,我心里酸得很,看他落寞的模样竟心疼得要命,一时竟不知可怜他,还是可怜自己。

算了。

年少时谁心里还没个喜欢的人?

都过去了。

「你方才怎么会晕过去?」

「摄政王府中毒是假,可有人下毒是真,本来已经大好,许是听见你要和离,急火攻心。」

好嘛,故意卖惨装可怜,偏偏我就还挺吃这一套。

我和萧景第二日才回府。

他告诉我,他幼年误食有毒的点心,自那后身子不好,又被人惦记陷害,索性装成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其实他的病没外表瞧起来那般严重。

即便这样,还是防不住别人投毒之心。

我想了会儿,「是太子吗?」

「这回你倒是聪明,知道了便离他远些。」

「可你若好好的,他永远不会收手的,要不我们除掉他吧。」

我话一说出口,萧景多看了我两眼:「这都学会了?可别了,就你那力气,对付我还差不多。」

「什么对付你?」说完我红了脸,坐在他身侧,「萧景,你有没有想过,你坐那个位置?」

萧景一口茶喷出来:「叶随随,即便太子被废,也还有其他皇子,再不济有摄政王,你莫不是想当皇后?」

「你不也是皇子吗?」

「什么?」

「你不是圣上的皇子吗?韩珏说的。」

萧景荒唐地笑了声,摸摸我头:「我真是父亲和母亲生的,如假包换!」

「那为什么……啊,我明白了,太子和我一样误会你身份,皇上待你好,太子怕你威胁他的地位,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今日怎这般聪明?想要奖励?」

我的腿颤了颤:「不要。」

「不,你想要。」

晚饭时厨房熬了一大锅补汤,喝得我直翻白眼。

萧景生辰渐近,我为送他什么礼物发愁,小桃变戏法似的把我当初让她绞了的荷包拿出来,我终于绣完了。

我去书房找他,没见人,倒看见了一幅画,画了应该挺久的,可画上之人不是未出阁的我吗?

我拿了画看,画下搁了些厚厚的信,倒不是我想探他隐私,信封上是我的字。

见字如晤。

随随亲启。

他的信,和我的信掺在一起,足足上百封。

可我何时和他通过信?

我落水前和他并无交集。

巨大的好奇驱使我看完了信上的内容。

我和萧景,以前竟相恋过吗?

可为何,我脑海中并无同他这一段情?

甚至很多事,我都记得是和韩珏一块做的。

我心口疼得厉害,似有上百根针在扎,脑海嗡的一声,竟是承受不住这种痛,身子跌了下去。

被黑暗席卷前,我看见了萧景焦急的神色。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和一名男子相恋了,我拼命想看清,男子的容貌却始终隐在浓雾里。最后,是韩珏拿着血淋淋的匕首朝我走来的模样。

我惊醒了。

「王妃,你快替随随看看。」

摄政王妃坐在床榻前,替我搭了脉,皱眉:「我让你小舅舅给你的药没让她吃吗?还有,我叮嘱过你,她受不得刺激,她记不起来不要强求。」

12

娇横如萧景,竟一言不发,站着听训。

摄政王妃还要说,我拉住她手:「我以为那是毒药,和他闹了矛盾,落了几日没吃。」

她笑了下:「那药有毒性,不过也的确是治你的,帮你恢复记忆的,难得萧景也有被吃得死死的时候,好了,我走了。」

屋里只剩我和萧景。

他想必一直守着我,下巴处生了青幽的胡茬。

「难怪爹知道我们的婚事后,是那样的反应,难怪婆母一直不喜欢我,难怪我记忆里的韩珏和我认识的完全不同……萧景,和我相恋、救我的一直都是你,是我记错了,你和韩珏的旧怨,你非要让他死,都是为了我对不对?」

那么在我忘记一切的这些日子里,他是以何种心境看着我同另一个男子好的?

他一次次出现在叶府外,也有了解释。

我想起当初我大病初愈,爹爹没少在我面前提起萧景,我都不乐意听。

光想想,心口便撕扯得疼。

「是我不好……」

萧景摸摸我脑袋,阳光将他的瞳仁淬成茶色,「于我而言,叶随随是最好的,再没人能比得过你。」

我摇头,伸出手,去解他衣襟,语气哽咽:「是不是很疼啊?」

他握住我手:「受点伤有什么可疼的。」

我没忍住,眼泪汹涌而出:「我……我竟一点都想不起来,到现在……都想不起来……我还同你怄气……误会你……」

萧景俯身替我擦干眼泪,在我耳畔道:「你若真觉得愧对于我,夜里便……」

我的哭腔一下子止住了,愣了会儿,厚着脸皮:「我要看。」

萧景无奈,解了衣襟,我探手过去,他没躲,只是耳畔渐渐染上了粉色。

要怎么才能安慰他。

要怎么才能弥补他。

我也想疼疼他的。

「萧景。」我慢慢靠过去,刻意娇媚的嗓子,让我记忆瞬间回到那些黑夜里的旖旎潮色中。

「哪里不舒服?」

似烈日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我表现得竟这般不明显吗?

抱着豁出去的心思,我咬着唇学他当初的样子,待看见他眼底暗涌,我羞得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萧景,你耍我。」

「夫妻间的事,怎能说耍呢?」

窗外的海棠被风吹动,晃了一夜。

萧景生辰这天,我送了他荷包,他唇角微扬:「你这两只鸡倒是绣得不错。」

是鸳鸯,鸳鸯!

这些日子萧景不再装孱弱,身子一天天好起来,婆母对外说娶了个好媳妇,旺家,倒让我挺不好意思的。

傍晚全家在院内用饭,宫里来人,说皇上得了急病,昏迷不醒,萧景和婆母连夜入宫。

半个时辰后,传来消息,宫里有人作乱,公公带兵入宫了。

我独自守在府内,总觉得心神不宁。

直到天明,我被小桃摇醒,她满脸都是泪痕:「小姐,出事了,他们说姑爷弑君,侯爷带兵谋反,姑爷和侯爷都被下狱了,长公主被囚禁在宫里,好多人围了院子,我们出不去了。」

13

我脸上血色尽褪。

「我回来前,别出屋门。」

我让小桃假扮成我的模样,我换上她的衣裳,从狗洞钻了出去,前往摄政王府。

我去时摄政王接到太子令,正前往宫内维持秩序。

我跪了下去:「求王爷带我入宫。」

路上,他告诉我一件事。

「萧景在我府内中毒那次,是本王擅自做主,故意把你牵扯进来,说实话,那会本王还真不信你。」

「我没怪王爷,反而感激。」

「哦?本王还以为,因你父将兵权交予本王,你耿耿于怀。」

若爹爹手上有兵权,如今只怕也下狱了。

「王爷,若我拿到太子造反的证据,是不是就能救人了?」

「自然,不过太子此番本就是粉饰自己谋逆之举,想来证据早被他销毁,要想拿到,难如登天。」

我思衬了会儿,「若拿到太子谋逆的圣旨呢?」

「叶家丫头,皇兄身边都是太子的人,搞不好,你要搭一条命进去。」

若能换萧景一命,也挺值得。

「有一事我不明,太子控制了皇上,又以谋逆罪抓了萧景和我公公,他已胜券在握,为何不做得彻底些,登基为皇?」

「本王亦疑惑,或许等你进去便知道了。」

在摄政王的安排下,我潜进了皇帝寝宫。

寝宫没人,只皇帝一人昏睡在床榻上,我连唤数声,他都没反应。

「吱呀」一声,寝宫门开了,我钻到龙床下。

进来的是皇后,她在宫女的协同下喂了皇帝一碗药,便屏退了所有人。

皇帝很快醒来,气息微弱:「毒妇!」

「太子兢兢业业,不过失手杀了一个皇子,有何大不了的,你竟要废了他,皇上还是乖乖说出您把废太子的圣旨藏哪儿了,否则你最疼爱的萧世子,恐怕要死在天牢了,让他畏罪自尽,皇上觉得如何?」

原来几日前,宫里传出有位小皇子坠湖殒命竟是太子手笔。

废太子的诏令一出,太子再无登基可能,难怪他们迟迟不动手。

「皇后有胆子便杀了朕,朕倒是要看看,他如何坐稳皇位!」

「本宫倒是要看看,谁熬得过谁!」

皇后气得拂袖出去,寝殿门被关上,我刚探出颗脑袋,就听见头顶传来威严语调:「出来!」

我钻出去,行礼,「皇上何时知道的?」

「朕对气味很敏感,你身上的熏香和小景身上的一模一样,你来,是想要朕给你太子谋逆的圣旨,好去救人?」

「求皇上成全,让臣女去救臣女一家人。」

「太子不敢杀朕,你且安心待着。」

我回味过来,皇帝压根就不想管萧景,我急道:「太子有顾忌,不敢杀您,可他对萧景忌惮已久,难保不会对他下手。说起来,萧景有此一难皆因皇上所起。皇上心里该清楚,他一个闲散世子,这些年为何受了这么多明枪暗箭,别的公子哥这个年纪鲜衣怒马,他日复一日面对着的就只有那四方天地,和喝不完的汤药,皇上于心何忍?」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质疑朕,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处死你?」

「处死臣女,能换皇上救他们一命,皇上处死臣女好了。」我实在没法子了,「皇上,太子谋逆,已不可能回头,萧景若真的出事,您觉得太子会介意手上多您一条命吗?」

皇帝不语,目光不善地看我。

良久,他道:「小景还小时,皇妹带他入宫,那会朕初登皇位,根基不稳,为笼权,朕明知点心有毒,却还是给小景吃了,让他病魔缠身,朕每每回想,后悔不已,视小景为己出,不曾想,倒让他招来杀身之祸……也罢,只是废太子的诏书朕早就让小景给了摄政王,朕能给你写第二封,可玉玺在皇后手中,你拿了圣旨也没用。」

我脑子懵了一下,尚未理清楚,就听见外面混乱的声音。

有个太监小跑着进来,我抓起花瓶要砸,他忙道:「皇上,出事了,叶将军带着文武大臣来了,摄政王拿出废太子的诏书,太子反了,外面都乱套了,太子正带人赶往这儿来呢,咱快跑吧。」

好一个摄政王,他竟是又骗了我,早早算计好,让我来救皇上。

我和小太监扶起皇帝,趁着乱流,从侧门跑出去。

宫里一片混乱,皇上一身龙袍终究太惹眼了,我用木棍敲晕了一个宫女,扒了她的衣裳递给皇帝:「皇上,快换上。」

皇帝的嘴角狠狠抽了几下,最终换上了。

我没敢和皇上走大路,钻了不少狗洞,单看他极其愤怒的眼神,我想,若给他一柄剑,他肯定第一个宰了我。

「世子妃,摄政王的人。」小太监感动得痛哭流涕。

我心里亦一喜,下一刻想起:「母妃还没出来。」

扭头便看见,一大汉背着母妃朝我们跑来。

「爹?」

「快走快走,皇后疯了,差点把你婆母给掐死,也不知皇上怎就娶了这般凶悍的女子为妻。」说完问了一句,「皇上呢?」

我:「……」

小宫女:「……」

摄政王的人早就来接应了,摄政王妃也来了,把婆母交给她时,我才看见爹胳膊上的伤,血淋淋的,他无所谓地擦了把头上的汗:「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是臣子本分。」

皇帝眼神幽幽:「叶爱卿辛苦了。」

皇帝下了个诏令,除主谋外,其余人若及时悬崖勒马,既往不咎,与太子合谋的其他皇子大多没做伤天害理之事,见势不好纷纷倒戈,太子被捕。

公公也被放出来了。

「公公,萧景呢?」

他回头看了看,眼底都是悲戚。

我看见四个侍卫抬着长架出来,长架上躺着一个人,用白布盖着。

我脑子里所有声音瞬间消失,只余那一抹刺眼的白,以及,抱有一丝希望的侥幸。

「就迟了一步,迟了一步啊……」

我脚底有千万斤重,走过去,颤着手掀开,萧景安安静静地躺着,除却脸上近乎透明的白,和平日没什么差别。

「萧景!」

有东西从他身上掉下,是我送他的鸳鸯荷包,送他时他嫌丑,说我绣的是鸡,可也没离过身。

如今染了血,早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滚滚的泪砸在他脸上,继而串成了线。

萧景死了。

14

四方天地在我面前失了颜色,我的心被一寸寸凌迟着,嗓子处浓郁的血腥气涌上来,我呕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阖眼前,我看见了萧景惊慌失措的脸,亦看见一年前,萧景剜血救我的场景。

亦是他,从不信鬼神,却一步一跪,上了广济寺替我求平安。

也是那次,他体力不支晕倒在寺庙,被心怀不轨的韩珏取而代之,我记忆全失,醒来看见是韩珏,便认定是他救了我。

除却我们三人,再无人知晓,不明缘故的爹爹更无从探知,连劝都不知如何去劝,只道我变了心。

再后来,我落水,萧景将我救起,他没坚持到我醒来便被带走了,韩珏顶替了他的功劳。

萧景寻过我,可我如何听得进去。

韩珏家世普通,野心又大,他急需一枚棋子,我是他最好的机会。

我以为,上天垂怜的是我,才会让我在成亲前一日听见他心声,如今想想,上天垂怜的是萧景。

他的深情,连天都不想辜负。

脑海中一派清明,我清醒,沉重的痛楚笼罩着我,却撞入一双惊喜的双眸中。

「随随。」

我大喜,却在下一刻觉得酸涩无比:「萧景,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梦。」他牵着我手,贴在他脸颊,温热的触感瞬间将我拉回现实,「你……你没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景的眼神有些闪躲,语气也带了几分忐忑:「摄政王妃说,那药对你没作用,若想让你记忆恢复,可以试试走捷径,刺激你,让你想起过往,所以才有了你看到的那一幕。」

原是如此。

萧景真的没死。

劫后重逢的喜悦,失而复得后的感激,我久久说不出话。

「随随?」萧景嗓音喑哑,「是我错了,我吓着你了,我太想你想起,便鬼使神差答应了提议,不会再有下次……」

我探身,堵住他唇:「萧景,对不起,是我太迟了,我现在才想起来。」

他身子一僵,加深了这个吻。

良久,他捧着我脸,一滴泪自他眼角落下,他笑了:「叶随随,我等你很久了。」

半月后,我俩去广济寺还愿。

他瞥见他腰上的荷包,心里鼓鼓胀胀的:「萧景,我许了一个愿,我想菩萨给我们一个孩子。」

萧景微微一愣,笑了,比天边的朝霞还要明艳些,他贴在我耳畔,暧昧道:「萧夫人,想要孩子,你倒不如多求求我?我努力努力……」

「菩萨在呢。」我听得耳热,忙捂他唇。

他把我扶起,揽着我往外走,我问:「去哪儿?」

「生孩子。」

宫变后,太子被废,流放出京,永世不得回来,皇后被贬冷宫,她娘家一脉充军的充军,发卖的发卖,短短数日,皇帝老了十岁,精神也大不如前了。

他的几名皇子为争储君之位,斗得你死我活,在宫里又死了个皇子后,他下了诏书,退位让贤,竟将皇位让给了摄政王。

摄政王登基这天,摄政王妃同楚妙离开了。

听说,两人找到了回家的路,摄政王妃走时,已有三个月身孕。于是后位一直空悬,不仅如此,新帝连个妃子都没纳。

我同萧景从宫里出来,看见一抹倩影,我想,新帝不用再守着漫漫长夜了。

我牵住萧景手,含笑:「萧景,我们回家吧。」

天上一轮圆月高悬,是阖家欢乐的日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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