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自己杀人后被抓,梦见自己杀了人

回31 我想么、我想,我敢么、我不敢!

“无情!?”温梦豹震诧,“你说那个诸葛门下的少年无情!?”

苏梦枕额上青筋乍现,徐徐颔首。

温梦豹依然震讶:“怎会是他?”

苏梦枕眼里的寒意转为悲凉之色:“我也不希望是他。”

温梦豹还是不太能接受:“为什么?”

苏梦枕审慎的道:“如果他是来帮我们的,我们则如虎添翼,若他是敌,我们这一次的案子就不好办。何况,我根本不想与他对敌。”

温梦豹仍然问那一句:“为什么?”

苏梦枕说这一段话的时候,有点难过,也有些犹豫:“他有残障,不良于行。一匹这样马,我们尚不忍骑上去驰骋,更何况他是一个少年人。”

你也不是一样的人吗!大师兄。你身罹固疾,师父对我说过,你能活到三十八岁算天降鸿福了,一般人早病得不能动弹,奄奄一息了,您就光凭坚忍意志力撑持迄今。温梦豹心里那么想着,咀里却说:

“大师兄是不忍心与之为敌?那就太妇人之仁了!”温梦豹说,“要是他真的是作案原凶,让小弟来收拾他,也正好下下诸葛老头的颜面!”

“也不只是不忍心,”苏梦枕淡淡一笑道,“其实这个人虽残而不废,才智暗器均高,如果他走上邪路,就是个极可怕的敌手。如果他行的是正道,只怕也是我们金风细雨楼这些江湖帮会的头号对手。”

“可是,他不是自在门的人吗?”

“是的,如你刚才所说的,他是诸葛正我的爱徒。”

“听说他以机智破案,得到圣上赏识,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名捕之一,跟日前我们所见的追命铁手不是同一夥的吗?怎么不去抓拿凶手,却成了犯罪行凶的幕后了!”

“我也不明白。”苏梦枕凝视着他这个豪爽、戆直、狠辣、粗暴的二师弟,“接下来,要看你门下专人的勘查、验尸了。”

“好,”温梦豹说,“你交给我们。”

?“兵工厂”里的确有很多人材,其中包括验尸的。

他们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尸体完完整整的“起”出来,临时搭了个可以遮风避雨的草棚,点着火把,调亮明灯,然后隔着纱布防罩,借湖水引管给尸体洗涤,之后开始解剖验尸。

到天亮前,验尸的结果已呈送给温梦豹。

温厂主看了,眉毛在印堂纠结如树根。

然后他将报告递给苏梦枕。

验尸程序是由史夺城主持的,但报告却是车怒仕写的。

苏梦枕看着报告,字体写的非常拙劣,可能因外边凄风迟雨未消,灯火忽暗忽明,大家都疲极困倦之故吧?苏梦枕看的时候,还生了点怜才之心:

看来,六扇门里的人,未必都为虎作伥,渔肉百姓之辈!

幸好,当年一见温梦豹,向师父全力引荐他入小寒山派红袖门,还不算看错了人!

温梦豹正在询问:“发现几具尸体?”

史夺城答:“六具。”

温梦豹眉毛一扬:大概在他估计里,数字应该更多才是。

车怒仕补加了一句:“三男三女。”

温梦豹火烧眉又是迅速一蹙:“有女的?”

苏梦枕斜睨了温梦豹一眼,没有说话。

史夺城大声答:“男女各三人,但死法相异。”

温梦豹仿佛过好一阵子才能消化这消息:“死因?”

史夺城道:“三男都是壮汉,都是练家子,分别给格杀、刺杀、勒毙的甚至身中多枚暗器致死。”

温梦豹问:“毒是人死之后下的?”

史夺城答:“只怕还是死了之后多时。”

温梦豹:“可查清楚是什么毒?”

史夺城:“如苏公子所推论,真的是老字号温家配制的‘丧尸鼓毒’,混合于臭味之中,初无所觉,一旦毒力入侵,中毒深者,五脏腐烂,七孔流血,毙命当前。中等程度中毒,也可能导致五官神经受损。轻微者亦导致呼吸混淆,脉象紊乱,并会引发各种隐症。厂主做的对,这种毒力遇不得干燥、火炎,一旦生火就很容易将毒力驱散、中和。”

温梦豹:“也就是说,人先死了,是给人杀害的,然后专门下毒来等我们送命?”

史夺城:“这几个人也是分先后丧命的。像其中三个男尸,死的比较早,分别是给勒杀、刺杀和格杀的。观察三人肌肉骨骼,都经严格锻炼,但恐怕都在猝不及防遭毒手,全命丧在瞬刻之间。”

温梦豹浓眉又是一皱:“暗算?”

车怒仕补充了一句:“但女的死法就很不同。”

温梦豹:“怎么不同?”

“她们死的很安详。”

“安详?”

在“他杀”的行为中,死得“安详”这词儿实在很有点诡异。

“她们大致都是先饮了个昏醉后,再给封点了穴道,然后用重手封了要穴,或以布帛缠绕颈上,将其勒毙致终止呼吸。她们是在昏迷后才闭过气去,所以都死的较安详。”

史夺城再进一步补充:“还有,他们身上的贵重事物,大抵全在身上,女的衣饰也完好,不过…………”

温梦豹即问:“不过什么?”

“她们生前,穿着妖娆华服,但穿与不穿,也没啥分别……”史夺城道,“她们浓妆艳抹,本来穿得就袒胸露臂,衣衫不整,连小袄肚兜都尽露人前,我看也不是啥正经的女人。”

温梦豹道:“刚才我也看了,看那马车虽沾满泥泞,崩败坍坏,但原来修饰肯定豪华讲究,也一目了然。”

苏梦枕这时接了话:“我还发现在马车内刻了一些诗句。那些诗都是古人词儿,也不是写的特别好,明显就是刻来装饰用的。”

“装饰?”车怒仕倒是奇了:“诗也可以装饰吗?”

“当然可以。”苏梦枕冷晒,“其实琴棋诗书画,说啥修心养性,但装饰消遣功能,还远大于实际。”

这时,一直在一旁沉着不扬声的卡便便忽然说:“这是一部马车。”

他停了停,大家在等他说下去。

卡便便顿了顿,接道:“车子里一堆死人。”

又顿了顿。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对中土语言遣辞用字,不很纯熟,都很体谅。

“那么说,车子一定是从不远处开出来。”说话多了,卡便便这会说的比较畅顺了,他的问题也切中要点:

“在这方圆两百里内,有什么地方,能拥有这么豪华的马车呢?”

问的好。苏梦枕和温梦豹心里都掠过了这句话,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说了两个答案:

终霄商城!

金粉世家!

“是的,”史夺城完全同意这推断:“我们甚至在那三名女死者身上的华服,看到‘翠宇琼花楼’的绣徽。这儿方圆三百里,就以终霄商城为最繁华,武林世豪则以‘金粉世家’最为显赫,而青楼窑子,风月场所,不管销费、排场、资质,则以‘翠宇琼花楼’最是艳压群芳。”

卡便便听了,却来兴头了,笑着拍拍史夺城的肩膀:

“这种地方,岂不是咱们哥儿们最爱去的所在?”

“我想么我想,我敢么我不敢!”史夺城苦着脸坦承:“那儿的消费,比啥都贵,小弟我还敲不响金粉世家的大门,入不了翠宇琼花楼的厅堂!”

温梦豹瞪了他的部下一眼,却反问苏梦枕:“可是,我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件案子大师兄怎会认为跟那个号称无情的少年人有啥关系?”

苏梦枕叹了口气,道:“那是因为你们还没有呈报一个重点!”

“哪个重点?”

“就是这六具尸体,不分男女,身上都有一个同样的戳洞、创口!”

苏梦枕道:“这是一个让人情以何堪、耐人寻味的伤口。”

回32 耐人寻味情以何堪的伤口

温梦豹喃喃地道:“伤口就是伤口,哪有什么耐人寻味、情以何堪?这我可不明白了。大师兄指点。”

苏梦枕还未说话,史夺城已提呈了报告:“六具尸体,不管男女,背后都给戳了一个伤口,伤口很深,刺入的尖端很细,很锐,我们试着量度过,最多只一食指粗,大概是尖锐的飞镖小剑之类的利器,可是这利器很特别,做的很精细奇巧,一旦接触到实物,在该利器的颈部,即距最尖端下约莫半寸处,会弹出转动的利齿,圆锯边上嵌有密集的小刺,一旦旋动,会把已打入嵌进的事物完全割裂绞断,试想一下,如果打在人的肉身里,除了原来那一利器的伤害之外,这玩意在体内肌骨弹开旋转,那人还活得下来么!凶器凶到这个地步,也算够狠了!”

温梦豹听得直了眼。

苏梦枕这才接道:“这就是了。我看过这武器,也对上了手。”

温梦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武器不好对付吧?”

苏梦枕似坠入了回忆之中,“其实说来,这也不算是武器,而是暗器。发暗器的人,因为身体太过羸弱,而且行动不便,若要在相当的距离有力的攻击敌人,就必须淬炼出相当凌厉的暗器,而且,要在刹瞬间把强大的敌人击毁杀死,就必须在暗器上别出心裁。暗器体积愈大,愈易闪躲抵挡,唯有体积愈是细微,愈不易察觉提防。所以,暗器要打造得小而精巧,又得要有强大的杀伤力,那有啥办法呢?眼下一般只有四种方式:一是发射的人功力奇强,哪怕将一枚小针也能发射得跟飞剑一般。二是在暗器装上炸药。三是在暗器淬浸剧毒。可是,前三项,那发暗器的人不是办不到,就是不欲太过歹毒,也不想多遭杀戮,那么,只有用第四种方式了。”

卡便便听得饶有趣味:“什么方式?我也得学学。”

苏梦枕道:“那就是像现在的情形,暗器虽细而小,但内藏另外装置,一旦击中目标,就即时启动机关,伤口虽小,但杀伤力足以灭绝格杀。”

温梦豹恍然道:“这些死人背上的伤口就是这类暗器所造成的?”

苏梦枕道:“可是,这样精巧的暗器,极不容易打造,也很难施用得当。”

在一旁一直沉默不着声的张子牙,现在也忍不住说:“打造奇门暗器,谁强得过蜀中唐门!?”

李早说:“话不是这样说,至少还有‘满天星?亮晶晶’等组织。”

李好说:“还有‘千手王’、‘暗器山庄’、‘寒鸦点点’、‘飞星子’等等。”

苏梦枕叹了一声道:“但在这儿方圆五百里内,能发这种暗器的高手,我所知道的,肯定有一个就是在附近的,就是他。”

车怒仕问:“谁?”

这次是温梦豹代苏梦枕作了回答:“他说的是少年无情。”

然后他转过头问苏梦枕:“你为什么觉得是他?因为你在附近见过他?”

苏梦枕喟息道:“我还跟他交过手。他年纪轻轻,却已把这暗器练的收发自如。”

温梦豹瞳孔收缩:“他用这种暗器对付过你?”

苏梦枕显然把心思放在过去的一段记忆中,苦笑道:“这暗器还几乎让我着了道儿。”

温梦豹的眉毛又蹙起来了:“管他啥来路,那我们就缉拿他去!”

苏梦枕道:“可是,他为何要这样做?”

温梦豹气冲冲:“把他抓了,还怕他不说出来!”

苏梦枕:“但这做法未免愚蠢。”

温梦豹:“其实聪明人也老是做蠢事。”

梦枕:“可是他这暗器,却在人死了之后才发放而又收回的。”

梦豹:“我也奇怪,他为何要这样做呢?是确认人是不是已死绝了?还是他喜欢在杀人后留下记号?我记得有些罪犯是喜欢这样做的。我办过些案子:有些人在偷窃过后,会留下两朵黑玫瑰。这世上哪有黑色玫瑰啊,结果还是用颜料涂的,我们办案的还没到场,它已脱色了,搞得一手脏!有的留下些刀啊、剑啊、画个骷髅头什么的,还有更下作的,留下些黏糊糊的不知是鼻涕还是米浆之类的东西!有的人雅致,留下一些余香。有的人粗俗,撒下大便才走。这人可怪,居然在死人背后攒个窟窿才蹓,亏他还使用自己的看家本领、独门暗器呢!”

苏梦豹越说越兴奋:“最令我高兴的,是有批家伙大概有钱了没地方花,居然每作案后都留下一两黄金!太美好了!有个下作的,每每奸淫凌辱女性过后,在女人身上用利刃画了个像Z的符号,不知是哪一国来的禽兽!还有一个怪物,每抢掠越货后,都留下一张藏宝图,说据此可以发掘血河派的宝物,唏!开玩笑!他要是有此宝藏还用得着去打劫抢掠么!但他偏砌辞说是先筹盘川,再觅宝藏!那强盗还自号张叹,

还逢侠道相逢的友人便与人说:你知道我为何自号为‘叹’,我便是‘叹’人不知吾苦心啊!唏!”

温梦豹忽然打断道:“也有一种可能:这个伤口不是他亲手凿下的。”

别看温梦豹一直在说的口沫攒水,讲入非非,但他把抛线一收,马上紧抓住线头:“那么就一定有原因和动机了。”

苏梦枕这次打量他的眼光,寒悚中已漾起了点笑意,在等他说下去。

温梦豹果然说了下去:“如果有人假借了他的暗器,而做了这样子的事,那么,只有一个理由,是嫁祸给他!”

车怒仕强忍怒忿,但语音已抑制不了怒忿:“那就是要假我们之手除去无情那小娃儿!”

史夺城道:“可是,凶手为何要这样做呢?”

张子牙答:“至少有一个理由。”

他既然来了,至少也让苏梦枕和温梦豹等知晓:他还是有点用处的。

温梦豹道:“你说说看。”

张子牙道:“至少可以转移我们的视线。”

李早补充:“也可以拖慢了我们破案的速度。”

李好再追加了一句:“最好还让我们互相残杀。”

苏梦枕陷入了沉思:“问题是:他们为何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呢?而且,像无情这种人物,岂是容易让人把他的独门暗器夺到手的?再说,这暗器可能也不算是独家制作的。”

温梦豹反而冷冷问了一句话:“如果真的是无情干的案子,他是故意留下这些明显的线索,考验我们破不破得了案,或者,他特意维护包攒了原凶,把这些案子摃上了。”

卡便便只听得一味点头说:“这有可能。”“那有可能。”“这些都可能。”“你们说的都极有可能。”

这时马德里来报,“凯旋门”的单夕思因“丧尸鼓毒”侵蚀了五官,情形还不十分恶劣,但不能再跟进大队,得留原地治伤疗毒。温梦豹听了,安排吩咐几句打发办理。至于其他的兵工厂子弟,正在全面收拾残局。

苏梦枕道:“其实我们最重要急着做的事便是:先弄清楚这几个死者的来历。”

温梦豹带点歉意:“看来,这马车虽极尽奢靡,但决非传说中的血河神车,里边只有死人,没有灵药,只有血污,没有宝物。我刚才给大师兄报讯明显有误,事与愿违,敬请宽谅。

苏梦枕笑道:“现在说这事,还嫌太早,这案子峯回路转,谁知道将会死的是什么人,发生什么事。我们最切要的是:查探死者来历,以追索凶手动机,阻止他们下一部行凶,。所以我们得要先去终霄商城走一趟。”

温梦豹说:“其实,刚才在发现马车剑诗句和镂徽志之时,我已发动利雾谱等带一队兵马先赶到商城探测打点了。”

这时,只闻繁杂人声,车路仕闻声而出,很快便闪进帐营来,在温梦豹耳畔说了几句。温梦豹喜形于色,向苏梦枕抱拳道:“大师兄,您楼子里的子弟赶来了!”

然后疾言吩咐车怒仕:“还不请进!”

话未说完,只见帐帘给大力掀起,人影一闪,有人吆喝道:

“拜见少楼主!兄弟接驾来迟,敬请降罪!”

回33 没有三把火的上任新官

四个人虎地闯了进来。

注意:只“呼”地一声,那是帐幕给掀开的声响。

但只有霍地一声。

闯进来的是四个人。

也就是说,就是掀开帐篷的一刹,帘幕还未阁上之前,不只一个人进来,而是有四个。

那一刹只一刹,但四人都把握住了,而且也进来了。

温梦豹定睛一看:只见四名汉子,穿着、形貌、年纪、神情都很不一样。

一个瘦削、白净、有点靦觍、弱不禁风的青年,但一眼看去就知道他脾气很好,很好商量的人。

一名高大个子,看去笨手笨脚,沉默得像他胖嘟嘟的肥腮上长了一大把鬍髭,他的五官不断的也不自觉的抽搐,不时还难以自控的眨眼睛。

另一人样子很讨人厌,好像对什么都厌倦,而且仿佛世间的人都跟他有仇似的,就算不是苦大仇深,至少也是欠他七万黄金十万银未还似的。

还有一个青年。

很美。

美的像女子。

但她瘸了一条腿,用两支拐杖支撑着走了进来,但在帐篷掀开那一刹,他的身法可一点也没慢着。

掀帘的是第一个进来的人。

那就是高大威猛、皮肤黝黑、但控制不了五官抽搐的傢伙。

但发话响亮如洪钟的人,并不只是他。

而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年青人,这一刚一柔的两汉子,几乎是同时喊话,同时吆喝。

这些人显然都是苏梦枕的部属,这时只要注意到他们重会时的眼神,便可以了解他们之间的熟络与友情,热烈和喜悦。

那是跟陌生人相见,或是虚以委蛇、敷衍客套之交是完全不一样的;

因为在那种应酬交谊里肯定缺少了一样东西:

热情。

?这些人大步流星,一进来,就给苏梦枕稽首抱拳,道歉唱诺,然后,突然之间,完全未可预料的,一件事就发生了!

其中一人本来还在半跪垂首,突然之间,一个箭步上前,一刀就搠进苏梦枕小腹里去!

这下变生莫测,不但苏梦枕没料到,连温梦豹大概也决不会想到:攒程飞马赶来接驾他大师兄的人,竟会是要夺他命的杀手!

?就在同一时间,府县衙门前的八串落地鞭炮噼噼啪啪的炸响开来。

一众皂役、父老乃至蕃兵、乡兵和乡绅商贾,以及大小官吏,全在衙门前大牌坊下恭候知州大人驾临。

事实上,这位新任知州大人盛秋眠和他那一干精锐人马,已经进了城门,过了拱桥,已抵达方今名相所题的“龙藏壑泽”牌坊下了。

大家正在恭候这位新上任的知州大人上任后第一次巡视。

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的。

与其只说是“恭候”,不如说是“惶恐恭候”,甚至可以说是“战慄惶恐肃容恭候”,因为这位知州大人的大名,可不是一般的如雷贯耳。

这个人,还很年青,这么年轻就能升到这么高的官,当然是因为有“靠山”。

这是个要靠“名爹”、“权爹”、“钱爹”、“强爹”,在老百姓口中统称为“四大名爹”才能出人头地、出类拔萃的时代,有“靠山”是非常重要的。

可是,这世间一般都是挺公平的。有名的人,不一定有权,有权的人,不一定有钱,有钱的人,不一定很强,什么都有的人,也不一定就有好儿子。

不过,只要一旦你掌握了其中一项,比如说有权,你就很容易以特权弄到钱,有钱了之后,自然那就有人维护你,你会变得更强,同时也能名声显赫。至少,你要攻占其中一项,就很快在别的项目上鸡犬升仙,好比你只要把体魄训练得强壮无比,那么,习武也特别容易,搞不好很能顺利拍戏当男猪脚一号,而顺势也有无数女粉丝二三四五的黏着你。

所以,这样说来,世道也是很不公道的。因为大部分的人都是出身“四无”:无名、无权、无力也无钱,要出头、崛起,自然就不容易。所以,江山不管多不多娇,你想当一代天骄,一个平民百姓首先就得要耗上多少时间、心力去攒营,才能在竞折腰、斗卑屈下有寸进晋身之地。

但这个知州大人的背景靠山,都是“权、钱、强、名”四大具备,而且这位“名爹”也确实让人不得不服气,甚或有不服气的人也一早给他截断了气,他姓“凌”,名“落石”,大胆的江湖人暗底里就叫他:“凌惊怖”,他是位御赐“大将军”,在武林中,就那么两人是御赐将军头衔,一是凌落石,一是“铁剑将军”楚衣辞。大家习惯在“大将军”前再添两个字来形容他,连名合起来就是:

“惊怖大将军”凌落石。

凌大将军这个人可不好巴结。他当然赫赫有名,又是“大联盟”首脑,更是够强大,手握大权,武功又高,白的不愁无朝廷赏赐,黑的不忧各路献金,也就是说,他有钱有名有权有实力还有面子,而且随时可以对敌人动刀子。

不过,投靠、依附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为凌落石很谨慎,很小心,很容易猜忌人,他把仇人一一杀死,而且凡与他有小隙的人尽皆遭受灭门之祸,武林中人也不是没有忠肝义胆的,于是一个个的冒死去卧底、谋杀他,但也一个一个的遭殃,让他清除干净。甚至有人感叹:凌惊怖这个人太可怕了,太凶太恶太残忍了,业力非凡,煞气太盛,以致魔鬼要留住他在世间作孽,连神佛都不得不保佑他为祸人间。

这位年轻的知州大人能够黏上他,可知确实不容易。能成为凌惊怖干儿子就那么几个,几年下来,不死于仇家手里也不死在他手里的,只怕已一个手掌都可以算出来了,何况,大将军自己也有儿子,虽然对他所作所为并不都同意。能够挣得他信任,又得到宠爱且不猜忌,而且又得年轻、俊貌、能干更能替他攒营的人,不是不世天才,就得要是人中龙凤。

这位年轻人做到了。

而且很轻易。

他从乡吏到县官,扶摇直上,终于晋身朝官,转任知州,这知州的名堂,也不是浪得虚名的,他办事雷厉风行:皇上只要一动念,他就有奉献;蔡相一开声,他必然响应。人家州献百万金,他只贡一个乡就献三倍,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他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还可以藉此名目,转化为他自己的银子。

他也很敢用人。其中有三个最能为他所用的,一个老人,一个中年人,一个年青人。三个人都很能干。他从乡吏到县官,“捐献”是人十倍以上,对蔡京蔡攸王黼等表示“感恩报德”之意,从来没少给,向来只多付,使他的贵人、靠山,无不对他赏识宠护,对大将军的提议擢升,也就放行通过如仪了。

是以,凡他任官之地,当地官吏、富豪,纷纷自幼捐献。你不“捐”也行,好运气的,不久后就得派去剿匪,有去无回;运气差一点的,就不必剿匪平乱了,他们自己就是“匪”,而且是“乱党”,家当产业,自然充“公”:“公”,当然就是这位新任知州大人的了。

这些事,只要他乐意,甚至不乐意,他麾下三大高手,在老百姓口里的“三角锉”,自然都会为他办理得妥妥当当的。这三人外号人称:“三把火。”

这位知州大人常常升官,官职也常常变幻,但他宁延后入阁,宁争取外放有油水可捞之地,朝廷高官可谓用心良苦,有心培植,凡他过处,狂征暴敛,人所皆知,闻风胆丧,同时他对提携他的权贵贪官,作出伟大丰盛奉献,足以让他的贵人更高更贵,笑逐颜开。

这位知州巡使,也忒真特别喜欢“巡视”各地,他到的地方愈多,收获愈丰,有人甚至认为他是最忙的知州,因为他马不停蹄,几乎鞍不缷马,就“巡视”过了,打过招呼了,满载而归去了。

也许就是狂征暴敛、抢收豪取太甚了,当朝大臣向圣上参奏了一状,奏褶好不容易非常逆水寒的才到了皇帝那里,赵佶忙着练字写画,当然还有寻欢作乐,瞄了一眼就没下文,幸诸葛正我纠同其他大臣内侍,在皇筵夜宴时重提此事,赵佶才勉强注重了一下,着米苍穹派人跟惊怖大将军“提个省”:小心玩火。凌落石收到圣谕之后,也意思意思便中跟这位年少得宠的知州大人“点了个醒”:别釀火烛了。

是以这一回,这位年轻得志的知州大人,言明自己不带身边“三把火”,真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一心体察民情的姿势,巡视四方邻近,纯粹是观察黎民百姓疾苦,因为太英明神武,所以不必严密保护;因为太爱民如子,所以不恤己身,因为太大公无私,所以不设防。名为平反冤案,实则,“三把火”早已烧过了,以席卷的姿态,要收的早丰收了,要拿的全拿光了,知州大人只是过来巡视一下,打个招呼,做个样子,如此而已。

但这一次知州大人的行动,人们百姓交口或称颂或讽喻为:

没有三把火不下马的新任知州大人不巡查治安、垂顾民情。

这般伟大的关怀,连佛祖闻之,也垂泪;连魔王见之,也战栗。

?这位知州大人姓“盛”。

——不下马且不放“三把火”的青年盛大人。

?这时盛大人巳飞马驰过了牌坊。

爆竹声声炸响,说是喜庆迊迓,却似万兽狂嗥齐吼。

就在盛大人打马扬鞭,经过牌坊的一刹,有两个人,在爆竹巨响声中,一跃而下,分左右夾击盛大人。

刀光如雪。

雪花一般的刀。

砍的是头。

盛大人的人头。

另一把刀光如血。

未斫中人已现血光的刀。

斫的也是头。

盛大人的头!

?一刀长一刀短。

两刀都是要命的!

砍的是人头!

盛大人的头。

可是兩种砍人头的刀法都不同:

一个蕭杀!

一个温柔。

也就是说:

一个以灭绝天地、一击必杀的刀法来杀人,另一个,则以一种令人温和温柔得不可罝信的刀法亲近人:

当然,到结果都是一样:

要人的命!

——杀人!

?新到任不下马而且“不放三把火”的知卅盛大人,马不停蹄的未到“終宵商城”宗祠牌坊下,本来耀耀武扬扬威就绝尘而去了,怎会料到有这次的暗算!

——这样的杀伐!

?同一时间,其中一个一面大声吆喊:“兄弟我接驾来迟,敬请恕罪”的,正是那高大雄壮,肤黑乱髭,五官抽搐,咀若吹火的汉子,一面半跪半拜,一面一刀就往苏梦枕的心腹扎了过去!

刀淬厉!

刀势更凌厉!

更可怕的不是刀,而是人心。

——来为历尽坎坷艰辛的苏少楼主接驾,一见面,竟然就是窝心一刀,非夺他性命不可的手下和兄弟!

回34 异形

这一刀来的突然已极!

来“接驾”的兄弟、手下,居然是要命的杀手!

而且,一劈面,一朝相,就是一刀!

这一下变生肘腋,大家还未看定来人,来人之一,已遽下毒手,连温梦豹、卡便便、马德理、张子牙等也不及应变。

但是,有一个却及时应了这一变。

而且,好像还是理所当然有这一刀,貌似有备而战。

谁?

?苏梦枕。

——京城三大帮会中,最为江湖人视为黑道中的白道:金风细雨楼的少楼主,而且也给人视为他日风雨楼的接班人:“金风细雨红袖刀”苏少楼主!

?乍现这一刀,苏梦枕笑了。

他身子一让。

刀刺空。

那人一刀不中,右手刀尖一回,刀口反切苏梦枕腰眼。

袖子一卷。

他穿的是墨绿长衫,一翻袖,却滚红镶边绣金鳞。

袖子卷住了那汉子的脉门。

那汉子冷哼了一声,猛力抽动,左拳击岀,猛击苏梦枕脸门。

可是苏梦枕的脸,突然变成了刀。

那汉子自己的刀。

苏梦枕就以卷住了他的脉门的袖子,借力使力,往上一抬,那汉子如果真的一拳打下去,那就只有重击在刀锋上。

那汉子拳头徒然止住。

然后,他垂头,说:“我败了。”

苏梦枕居然笑道:“没关系,下次再来。”

?帐篷里的众人,都给震住、愕住、呆住,直至苏梦枕已化解了来袭,大家有的拔剑,有的按刀,有的还不明所以,大多数的,都不知如何是好。

却只不过刹瞬间的变化,苏梦枕已制伏了那肥大鱼唇汉子,但接着又放开了他,两人还抱在一起,状甚亲切,哈哈大笑,而且其他三个进来的人,也一并起哄,仿佛对刚才的生死一发,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使温梦豹这方面的人,全如在五里雾中,摸不着脑袋。

可是,金风细雨楼来者,却在笑。

那瘦削、白净、腼腆、看上去脾气很好的青年,在笑。

笑得很温和。

那极讨人厌而且像全人类都跟他结雠的人,也在笑。

笑得由衷。

还有那很美但瘸了腿子的年轻人,也一样在笑。

笑得愉悦。

连同那个刚偷袭狙击,满脸鬍渣子、不断眨眼的鱼唇大汉,也在哈哈笑。

笑得诡异。

——一个刚刚还拔刀刺弑自己主子还失败了的人,转过头来居然还跟几乎死在他刀下的人抱着一起笑,这笑不带点诡异才怪!

所以,其他的人,真的不知该做什么、该说什么的好。

只听那四人纷纷先后说道:

“公子,别来可好?可想惨我们了!”

“少楼主,楼主可找得你好苦啊!”

“兄弟,你的武功又精进了!”

“少爷,你失踪后,京城又闹翻天了!”

苏梦枕一一颔首示意,并向温梦豹、卡便便、张子牙、车路仕等顺便引介道:

“这位是狂菊。他的脾气貌似很好,但不要逼他出手,一旦出手,他的剑,恐怕是世间脾气最不好的剑。”

他讲的是那文文静静有点腼腆的白净青年。

大家都听说过“金风细雨楼”里的“狂菊”,听说他脾气不好的时候,曾一气杀了三十一名敌人,而且,这还不是他脾气最坏的时候。

江湖传说他脾气极差的一次,他单剑冲入了辽军阵营里去……之后就成了传说。

“这位是贺喜。”苏梦枕引介那位五官官官写着愤怒,七情情情都显着忿恨,厌世厌得出了面的中年人,“你们别看他意态阑珊,他才是事事向好看,人人都想帮的好汉。”

原来他就是“贺喜”。金风细雨楼有一个脍炙人口的人物,从来报喜不报忧,因为一切忧患艰难都给他的坚忍不拔大口锥清除了,却没想到是那么个长相令人生厌的家伙。

“这是阳思阴。”苏梦枕继续引介其他二人,“你们一定很奇怪他为啥一上来就要干掉我吧?”

是的。

帐营里的人无不如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他是我的好兄弟,是我一手扶植上来的弟子,”苏梦枕的手搭在那五官微微抽搐难以自控的彪形大汉肩上,道,“我信任他,他怎会暗杀我呢!”

温梦豹忍不住说:“可是,刚才他的确是要刺杀你呀!”

“是我叫他狙杀我的。”苏梦枕道:“我给他在风雨楼主要的任务就是:不断的狙击我,直至他得手为止,直至到我失手为止,他才住手,才算成功。”

那高大威猛,黑肤乱髭,咀若吹火的汉子虔诚的道:“我原只是大内监米公公门下的一名家奴,他嫌我长得不俏不俊,踢出内监,为六分半堂收容,成为分舵一名香主,专司暗杀,一次遭遇战里,行刺苏总楼主失手,为金风细雨楼杨无邪计擒,得苏公子赏识,不计前嫌,亲手开释我,并扶掖我成为风雨楼要将,还结为兄弟。他知我善于暗杀、狙击,于是留在公子身边,专门行刺他。”

李早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什、什么!?”

李好也忍不住失声问:“专门……负责……行刺……你说谁!?”

“就是苏公子啊,”阳思阴看着苏梦枕,眼中充满了挚诚的感激,“苏公子就是要有人在他身边,不断攻击、偷袭他,才能让他时时保持警省,不致因病痛而松懈,或因得志而疏忽。”

那名贺喜在旁补充一句:“我家公子就是对他极为信任,才会让他当杀手——一个专门杀自己主人的杀手。”

苏梦枕微微笑道:“旁人不知,还以为他真的是处心积虑要杀我的人,很多对手、仇家还私下跟他联系、勾结,要与他合作联手杀我和爹爹,结果他全通知了我,让这些手段不光明也不正大的仇人,因为看不透他,不是白死了心,就枉送了命。”

那阳思阴哈哈笑道:“可怜他们到死的那一天,也不知道我才是苏公子的心腹、亲信,他们连死的一刹也还没弄清楚哩。”

苏梦枕终于介绍到那个比女子还美,但用两支拐杖支撑着身子的瘸腿青年:“他姓任。这个人,日后,在江湖上,必然很出名,极出名。”

说到这里,他还笑了一笑,似乎还有点感慨:

“可能比我还出名。”

“姓任?”张子牙马上在脑海里搜索这人的名字,他隐约听过这号人物,好像方侯爷府里的一名子弟,后来仗着跟大太监的关系,进入了大理寺当簿记。听说这人年纪轻轻,但手段利辣,出手毒辣,智计非凡,所以他小心翼翼的问:

“可是单一‘怨’字?”

那青年笑了笑,颔了颔首,好像有点不耐烦,而且害羞。

苏梦枕倒是问了一句:“小任,雷老闯没来吗?”

小任答:“老闯给雷去屙缠住了,来不了,倒是夫子来了,他在帐篷外面。”

苏梦枕笑道:“夫子要不是守在帐外,我们能那么酣畅叙旧吗?我倒是要你辨别一下,那马车内布的是什么毒?”

小任冷冷的道:“我在进营之前已看了在外头马车部分残骸,那是一种老字号温家的剧毒。”

苏梦枕眼里闪过惜材之色:“什么毒?”

小任道:“这毒就叫‘异形’,而且,这一系统的毒,跟一个人很有关系。”

苏梦枕即问:“谁?”

“他。”

小任伸手一指。

指尖很圆匀。

指秀美。

节骨粗。

他指向的是:

温梦豹!

回35 惊叹号和问号

小说:四大名捕:少年无情正传 作者:温瑞安

(回34 异形← 快捷键 回目录 快捷键→回36 两只大眼睛很萌)

这两刀来自牌坊之上。

一刀温和。

温和得像老友重逢,互相拥抱、握手,但刀光如梦,却是一个恐怖的噩梦,要的是人命。

一刀激烈。

剧烈得就像火星撞太阳时燃烧的陨石飞坠在喷出熔岩的火山口里,刀光如火,但却是绝对浴火后不可能重生的死亡之刀,斫的是人头。

快马。

快刀。

马经过牌坊。

牌坊跃下杀手。

以及两把杀人的刀。

眼看盛知州命不保矣!

——一刀斫下,也不过是美丽的头颅!

更何况是两刀!

连跟在盛少主身后赶着一头急行小毛驴的少年,也张大了口,碌大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 □ □盛大人的脸绿了。

瞳孔放大了。

在两把迅雷不及掩耳刀光的掩映覆盖下,盛大人绿脸张睑,却展现了一种奇特的神情:

他笑了。

□ □ □眉花眼笑。

□ □ □然后,他就突然不见了。

那温和的刀斫了个空。

那剧烈的刀也劈不中。

盛大人已落到马腹下。

盛大人没有中刀。

但马却着了刀。

马继续向前飞驰,已过了牌坊。

然后,马首断落。

接着,马齐腰而断。

马分三截,还前奔数尺,才萎落,血花暴现,惨不忍睹。

□ □ □盛大人已落到地上。

他年轻。

英发。

蓝袍、碧袄、水绿带、鲨皮锦绣囊、褚帽官带、綅衣快皂,可是,眉心,有一个疤,让人看去,他仿佛有三只眼。

第三只眼。

这使得他仰首的时候,好像三只眼睛同时观天。

两名刺客,一刀不中,对望一眼,身形倏转,再斫第二刀。

这两人猝击失手,也同时落下地来。

但落到地面,那出刀温和的少年,出招更加亲切温馨,简直让人刀刀都感受到他的亲和力,好像每一招都要跟你结为一家亲似的。

可是,只要太接近一个小人,重则丧命,轻则损失,更何况,那是一把刀。

温柔的刀不温柔。

另一少年和他的刀更怪。

他原在半空出刀,有开天辟地之劲势,但一旦脚踏实地,刀法一变,变成滚蹚刀法也似的,好像他的刀是从土里长出来的树根、竹笋一般,刀刀攻人下盤。

要抵挡他的刀,除非人在半空,不落到地面来。

不落地面的,当然不是人。

而是鸟。

盛大人当然是人,不是鸟。

虽然,年轻的知州大人的名号,正是“怒了”:盛怒了。

这两名刀手,也正一个大叱:“盛怒了,纳命来!”

另一个怒喝:“盛独绣,授首吧!”

——盛独绣,是盛大人名字,“怒了”,是他的号。他还有个绰号“顶天立地笑伤人,豪取强夺飞椎侠”。

当然,古时候的人,尤其是读过几本经史子集的书生、仕林,总是拥有特别多的名号,有的是老喜欢自称自号,老爱为自己加冕,住处既取个雅致的名字,书斋更有雅号,自己名字之外,又有自号,然后又有外号、别号、别字,甚至号外,死了之后还有缢号、又名、昵称、人称、绰号等等,连武林、侠林、绿林都受到影响,流风所及,不是天王,就是名捕,不然就是神君、天魔、尊者、法师,这种传统,演变迄今,只盛不衰,不信,看看大家注册的ID有多少就心知肚明了。

这人既外号“笑伤人”,还真的是有:笑着杀伤人,即是佛口蛇心、笑里藏刀、笑着把相信亲近他的人给杀了的意思。

可是“飞椎侠”呢?

可有根由?

□ □ □有。

现在就现出端倪来。

盛怒了笑了。

然后双袖卷岀。

袖里有的是什么?

当然是手。

他双手挥出。

然后那两名刀手就倒下。

倒地不起。

对那两名刀手来说,他俩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眼前会出现这种事物,而且会给这种东西击倒!

因为那俩件“物体”,拿今天的语言来说事,就是:

一个惊叹号!

还有一个问号!

□ □ □他们竟然是给一个问号和惊叹号击倒!

——!

——?

——!?

□ □

□惊叹号和问号发自盛大人袖里:袖子里还连着精细而坚韧的丝线,几近透明,他的手一扬,袖子一吐,细线连着铁镌的两个问号和惊叹号的利器就劈空打了出去:

惊叹号击中剧烈的刀手。

问号打中温和的刀客。

两人踣倒。

盛大人双袖一敛,向身后的人吩嘱道:“高唐,你放明火烟花通知其他两把火吧!我就说过:他们一路传我是非受赂,必有所图,而今看来,也无非是想夺我性命,嘿嘿,我命在这,岂是这些狗杂碎轻易拿下的!”

那骑毛驴的青年对盛大人一出手就摆平两名杀手,自是又惊又喜,既敬且佩,问:“那么,这两个刺客该咋办?”

盛大人踌躇满志的笑道:“捞什子和商天亥召来了,还控不住这两个杂碎么!我看,这两人的应该就是洛阳和信阳萧煞、萧白兄弟,他们的刀法练的可也不易,不如将之扭送给朱刑总,当作个大礼,朱刑总手段过人,必将之收为门下走狗,正好让朱大胖子又欠了我一个情。顺便,他也会让捞什子把两人审问刑求,看雇他们来取我首级是何许人也,即配合了刑部,又省了我的事,更做了个人情。”

那骑毛驴的锦衣青年,非常年轻,原也长得气派非凡,意态消闲,只见他微一颔首,身形平飞而起,然后在兔起鹘落间,已点了踣地不起的萧煞、萧白身上穴道,然后向天打出一道蓝色烟花,再隔顷刻,再掣岀射起一道白色烟火。

那盛大人看他动作利索,眼里也有欣赏之色,道:“我马给斫了,借你的驴。”

那叫“高唐”的青年忙道:“明火暗号已发出,看来捞子和商哥马上就到,他们一定骑马,大人要不要稍候?”

盛大人哈哈笑道:“骑驴骑马,还不一样!敌人以为我此行怕了流言,定不敢带上‘三把火’,其实你们也不过是化整为零,为我开路尾随而已,一样是随传随到!那些家伙是白费心机了!小白你的驴我先骑了,捞什子和商老天来了再换坐骑!何况,终霄商城里的严公子已久候我多时,我再不赶去,我们的重大合作计划就要拉倒了!”

那给盛大人称为“小白”且名为“高唐”的年轻人仿佛还有点担心道:“可是,大人,这一路上……”

盛大人不以为然的笑道:“你以为严琼琼是什么人?他手上有‘四大禽兽’,跟传说里山海经怪物‘四大禽兽’一样不好惹哩!我们是哥儿,是一伙的,你怕没人保护本官?何况,本官又焉需要你们的保匡!”

回36 两只大眼睛很萌

小说:四大名捕:少年无情正传 作者:温瑞安

(回35 惊叹号和问号← 快捷键 回目录 快捷键→回37 曹操亦有知心友)

众人望向温梦豹,大家在等他说话。

温梦豹脸色变了变,眼睛霎了霎,水沿着他鬓角一路滑落下来。

案子是他要查的。

而且也是他要查个翻天覆地、惊天动地、挖坑填湖、掘地灌塘的。

现在案子的疑点却落回他身上。

苏梦枕却忽然发现一件事情,颇为有趣:一、他发现温梦豹的眼睛好大好大,比龙眼大,比荔枝大,甚至比他楼子里那颗珍藏的金发夜明珠还要大。眼睛那么大的人,通常都很天真幼稚萌,可是,只要对那张盛载那双大眼的大脸盘看过一眼,都绝对明白温梦豹应该跟“萌”搭不上啥关系,可是,温梦豹的两只大眼睛真有点萌。

二、温梦豹的头(或者加上身子)成天都是湿的,不管是因为太辛劳、汗出如雨、或真的在下着倾盆大雨,那颗硕大的头颅都是湿漉漉的。

三、……没有三了,因为温梦豹已开始说话了。

?温梦豹的水(应该是汗水吧,雨已经停了多时)不住自额上、发梢滴落,他像下定很大的决心才说:“我在这之前,也是‘老字号’温家的人。只不过,我是属于‘大字号’那一派的,即是藏毒那一脉的子弟。大家都是武林中人,大概也能了解,制毒的小字号,很有地位,因为人人都想买剧毒,少不免付钱奉承给面子。施毒的是死字号,人人都怕了他们,因为谁都怕给人毒杀。解毒的是活字号,武林中也是最受欢迎的,不想给毒死的,非要跟活字号的人结个缘、拉个关系不可。我们这个大字号,只懂藏毒,是个冷衙门,谁都不光顾。但我们既能藏毒,也就能认毒辨毒,要是我们藏的是假毒、伪毒,那一切都白搭了。我之所以那么热衷办这件案子,那么不惜工本,不顾一切,不理不管后果的劳师动众、翻土填湖,就是因为要查清,这几樁‘连环群杀凶案’所用的毒物,怎么大都跟‘老字号’有关系?到底是温家的人干的?还是别有居心的人推诿嫁祸到‘老字号’头上?”

温梦豹顿了顿,又说了下去:“不只是我透过‘六扇门’在公事上公开侦察,我胞弟和道上的人,包括风雨楼和六分半堂,也在查这系列的案子,到底有无牵连,彼此有没有关系?是同一组人做的案?还是同一人幕后策划的事?或是根本各有各案发,毫无关联在一起?如果有关,牵连则巨,这系列案子图谋必大,只怕还会剑指天下,冲击朝廷!要是个别犯案,又怎么如此巧妙牵连,案发在同一时期,相似点又如此的多!”

然后他汗涔涔下,说:“我确是出身‘老字号’的温家,所以我也一样涉嫌,这个我承认。不过,我比谁都想侦破这件案子,不仅是为了荣誉、奖赏、封诰,更是为了还我‘老字号’温家一个清白。”

他说:“如果是我们温家做的事,我们认了,没话说,哪怕给灭了门、除了派,也是应有此报。可是,我很痛心的发现有些人:千方百计、阿谀奉承温门的人,把温派的用毒手法捧上了天,只是一旦学得用毒独门心法,立即变了脸,欺师灭祖,以怨报德,背叛残害同门手足,毁害诽谤师门,无所不用其极。有的人,自己虚伪,又哭又求又巴结,一旦掌权得道,人心大变,倒过来指责忠义之士虚伪造作。还有的人,虽已偷出师门,但用毒手法,太过残酷,而且很不光明,因而受老字号四门长老长老谴责、约束,他们却反咬一口,嫁祸构陷,让江湖上正义之师,误以为是我们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又使武林中不知情的人,听信流言以为是我们违背了江湖道义。这种事,我们总是要勘查个清楚、弄个水落石出的。”

大家听了静了下来。

“兵工厂”的人,不好说话。

因为是“自已人”。

不是“兵工厂”的人,也很难说话。

因为不便。

只有苏梦枕说:“我相信你,也支持你。不过,现在的情势最紧迫的,就是我们往线头找岀那扔岀线球的人!”

温梦豹深深的望了苏梦枕一眼,大力在乱髭虬鬚上一抓,然后似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是的。我们现在已找着马车,发现尸体,而且,根据各路探报:也大致追索岀马车是自终霄商城开出来的,马车应属‘金粉世家’之物,最后曾停驻在翠宇琼花楼。我们既已有了那么多的线索,仍不赶去那儿探个究竟,还等什么!”

“好,”卡便便第一个表示支持,“我也去,我的人马,由你调度。”

温梦豹立时作出了分派:

车路仕是先头部队,率兵工厂精英先一步抵达商城布署,并调度城内外的助力强援。

马德理率小队赴“金粉世家”观察,没有必要,或没有足够的证据,不必去惊动这种上与朝官勾结、下有黑道照料的帮会。

史夺城负责在这儿善后,何况,还有个中毒的同行单夕思,他的眼睛迄此还睁不开来。

利雾谱和艾华敦则跟温梦豹主队,往终霄商城拔营而去。

张子牙一早已表示跟从,他把话说得很谦卑:

“我说过我们要跟兵工厂学习的,如今已学了不少东西,但学无止境,学犹不足,只要厂主允可,我们定当跟从,一学再学。”

温梦豹望向苏梦枕。

苏梦枕笑了。

“我去不去,得要问我的兄弟们。”苏梦枕笑说,“他们是家父派来‘接’我回去的,他们能让我迟一点回京么?”

他语音一落,只听外面有一人缓缓转入帐篷来,大家都叫了声:“夫子。”

来人三绺长髯,脸形瘦削,脸色深沉,手里还捧了一套干净的衫袍便衣,说话先咳上一声,他说:

“公子要去哪儿,只要不撇开我们,我们哪儿都跟随。谁不从的,我一刀斫了他。”

?“沃夫子”是金风细雨楼的精英,根据苏梦枕近日最信重的“智囊”杨无邪的说法是:

“只要沃夫子在公子身边,我就不担忧公子的安危;只要莫北神在公子附近,公子就一定能全身而退。”

苏梦枕一向器重杨无邪。

他相信杨无邪的话。

所以苏梦枕的兄弟们也深信不疑。

?沃夫子在温梦豹调兵遣派之际,把手里的干净服饰交予狂菊,并吩咐道:“先给公子沐浴,服侍公子换套干净衣服再说。”

却乍见苏梦枕愁眉不展,挨近低声问:“公子何所忧?”

苏梦枕若有所思,沉吟道:“我一直奇怪。”

沃夫子道:“可否让老夫分忧?”

苏梦枕道:“我总觉得,”

停了停,然后说,“我们好像一直,”

又顿了顿,再说:“在兜圈子。”

沃夫子不解:“圈子?”

苏梦枕沉思了片瞬,才道:“而这圈子,似乎,仿佛,好像……”

再默然了片刻,才道:“是制造这件案子的人一早预设好的。”

沃夫子望着他的主人,一向深谋远虑的他,也顿觉一片茫然。

?这时候,盛怒了正骑着毛驴,一路赶赴终霄商城,心情非常愉快。

他觉得自己很成功,很有成就。

——他以前做了那种事,一直骇怕担心,背叛师门,残害同门,会有报应,现在看来,他是做对了,而且,非但没有恶报,而且还扶摇直上,鸿福临门。

何况,自己又很有本领,更有本事,既有贵人,又有靠山。

更重要的是,连运气都往他那儿靠边站台。

他现在虽然是骑着毛驴,但仿佛是骑着良驹快马,心思已在云端上。

他想起三天前的艳遇,那个美丽的若即若离,可念不可触的女子,心里更似长了翅膀,在云端阅读彩虹,在天际自由飞翔。

他一路快马,不,快驴,已进入终霄商城,去跟他的官场上和黑道上的好拍档严琼琼,谈一樁更前程远大的生意。

他们约好的地方是:

沙发钱庄!

回37 曹操亦有知心友

小说:四大名捕:少年无情正传 作者:温瑞安

(回36 两只大眼睛很萌← 快捷键 回目录 快捷键→回38 自成一派)

一路风送心头高,云端阅江山,盛大人终于骑驴到了沙发钱庄。

尽管志得意满,盛怒之盛大人还是格外小心提防的。

敌人满天下,

知己有几人?

连盛大人也不免有此感慨。

幸好,他还是有几位知己好友的。

——虽然关公也有对头人,但是曹操亦有知心友。

其中“金粉世家”的严琼琼严公子,便是他的“知心友”。

?能够成为盛怒之盛大人的“知心友”,至少有几个条件:

有足够的家势或影响力。

有钱。

有权。

有面子。

可以调动人力,调动资源,在野可以治游猎艳,在朝可以互为奥援,在江湖可以狼狈为奸。

这些条件,正好严琼琼都具备了。

所以盛怒之跟严琼琼谈得拢、合得来、还一起联手杀过敌、做过事、干过大买卖。

由于两人越来越投契,于是,合作的计划也愈来愈大,愈来愈多,甚至愈来愈重要。

现在,他们原先约好在“终霄商城”的“沙发钱庄”商议的,便是件大事。

这件大事,其实只关系两件小东西。

一盒丹丸。

还有一把剑。

通过不为人所知的方式,连同“金粉世家”的背景和梁太师的策划,听说,这两件事物已到手了,暂时就存放在“沙发钱庄”里。

为啥不放在“金粉世家”?

——一为避嫌。

——二是不欲给牵连。

——三是要严公子代表的势力与盛大人代表的背景协定好了之后,才决定如何瓜分和存放这些利益及宝物。

可以想象,这小剑和丹药,有多重要和让人多么重视。

为何要放在“沙发钱庄”?

因为没有人敢动“沙发钱庄”。

——“沙发钱庄”这名号真的有点怪怪的,可是只要考究一下这钱庄的开创人,就了解一点也不奇怪,一点也不突兀了。

这“沙发钱庄”棣属于沙家帮的。

是的,“千王沙家”的沙家。

“沙发钱庄”创办人是沙憎。

——一个“千门沙家”的大老居然能办钱庄,还得到人人信任,连一向狡狯成性的商贾也深信不疑,可见这人真的很有办法。

现在主持“沙家钱庄”的是沙三少。

——不是沙大少、二少。

而是三少。

能够继承“沙家钱庄”系统的人,可见这人在沙家帮的地位和能耐。

要知道“千门沙家”,称著江湖,无数凡夫俗子、高人好手,给这个门派的人混了、蒙了、骗了、昆了、千了,都不敢声张,甚至心服口服,不敢报复。

可是“千门沙家”又骗又曚又欺又诈又昆的,为了个啥?还不是钱!

他们骗回来呃过来的银子,最后都存在“沙发钱庄”里,当然,还包括保管了其他人信托的钱,且不管那些钱是怎么攒过来、赚回来的!

所以,“沙发钱庄”就是“沙家帮”的命根子,也是命脉!

而沙三少就主持这家族的钱庄!

可见沙三少这人有独当一面、足以让人倚于重任的能力。

“沙发钱庄”就是“沙家钱庄”的其中一个重点,交易中心,一个交投活跃的分店。

沙三少在这儿安排的主管,就是他最倚重的叔父:

沙发。当然姓沙,名发。

——是以称之为“沙发钱庄”。

?青年得志的盛大人,终于到达了沙发钱庄门前。

他本来要把毛驴拴好,但一名干练的大汉已过来接过毛驴,笑问:“大人怎么不骑马改骑驴了?骑驴赏花别有诗,大人好风雅呀!”

盛怒之听了笑笑:“这是个好驴,不知白高唐给牠取了名未?要不,就叫‘无邪’好了。”

大汉怔了一下:“无邪?”

盛怒之道:“子曰:诗无邪呀!”

大汉忙堆起笑脸:“大人好学问,大人有学问。”

盛怒之再也不理甩,步入“沙发钱庄”的厅房,那儿宽大一若校场,驻守的人,都太阳穴高鼓,目光有神,肌肉贲张,都认识他,打躬作揖,有的人寒暄:“大人好气色啊!”有的应酬:“大人想必又有斩获!”有的还问:“大人身边三把火呢?”

另一个身着掌柜绣衣的中年汉子忙使眼色截道:“其中一位早来这儿恭候大人了,还有严公子好像也来早了,大人身边三把火,行踪莫定,岂让咱们一般俗人测得准!”

盛怒之莞尔:“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那尖颌削鼻三角眼的掌柜,原来还是挺年轻潇洒的,答:“我也姓沙。”

那三角眼掌柜马上省觉,回答:“我叫沙冒烟,恳求大人多加提携。”

盛大人撇下一句话:“很好。”

然后径自从厅房步入贵宾厢。贵宾房的防卫更严格了,布置也更富丽华贵。

那个沙冒烟一直为盛怒之引路,到这儿也驻足了,向侧门一引,道:“大人内请。”

那侧门写着“秘房”。

盛怒之进入之后,那儿显得特别冷冽,四边墙上,尽是一排又一排冷硬、铁镌的抽屉,上边编着字号和标签,而且,仿佛并没有人戍守在哪儿,只有两名状若文士的人,在那儿打算盘、记账号。

盛大人也不停留在那儿。

那儿尽处有一甬道。

甬道尽头写着:“密室”。

盛怒之一进密室,就有人跟他招呼:“大人来了,大人好。”

盛怒之一笑:“老任,还是你够快,那时萧氏兄弟,押送给老朱了么?”

向他招呼的是一个老者。其实说老,年纪并不怎么大,只是满脸皱纹、一脸老相、说话也老气横秋,丑得连跟他毁容也无处下手的尊容。老者毕恭毕敬的回答:

“萧白萧煞,已由天亥押交朱总,大人放心,我先陪同严公子过来与大人会晤。”

盛怒之道:“很好。”目光四巡,负手冷视,只见这密室远不如会客厅宽敞,还不到贵宾厢十分之一,相比秘房,亦不及半。两边各有两座垂帘密龛,狭仄仅供一人入内,显得神秘莫测。这儿只有八口棺材般的铁柜,连着四面墙壁,一壁二柜,深嵌入墙。那墙也不似用泥砖砌成的,冷硬如铁镌,只怕用炸药也炸不开来,柜前扣着四把或以上的重锁。盛怒之背向东壁,壁内貯放两口箱子,上边挂着:“洛阳温派”、“蜀中唐门”等字样。盛怒之目光停留在西壁上。

壁上也只有两口柜子。

铁柜铜锁,锁上编号,密麻繁复,机括重重。

一柜刻着:“台州古迷”四个大字。

另一柜则缕刻了:“商城金粉”四字。

盛怒之忍不住微微笑开了,问:“严公子呢?我跟他对上了号,那就天下我们共有了!”

那位老任恭敬的道:“严公子已来了。”

盛怒之目光巡逡:“他在哪?”

老任谦卑的用手一引:

“他哪,在那儿。”

他以手牵引的是:

那垂重帘的龛室。

?盛大人哈哈大笑:“没想到严少爷见我也会含羞答答!”

老任则诚惶诚恐的道:“今天严公子是害了病。”

盛怒之倒是一奇:“害病?啥病?”

老任回话:“他是受了点伤。”

“伤?”盛大人走了过去,准备掀开枣红色的帘子:“我倒要看看谁敢伤了金粉公子严琼琼!”

?因为部队马上就要开拔,苏梦枕的沐浴濯洗也在片刻内完成。

但他是苏公子。

他还是要先浴沐清洗。

没有人会说不。

没有人认为不必要。

没有人敢异议。

苏公子一直有病。

而且还负过重伤,兼有隐疾。

他一定要得到适当护理和休养,不然一旦病发,就兹事体大矣。

?烟气氤氲,苏梦枕已穿上内服、便衫,阳思阴和狂菊,正把长袍绶衣,连同他的宝刀一齐送入帐内,并为苏公子穿上。

苏梦枕已习以为常。

他横伸双手,让狂菊、阳思阴为他穿袖绑带。

就在这一刹,在左侧的阳思阴,突然拔出看似破破烂烂的小刀,陡地刺入苏梦枕左肋!

这一刀,极突然。

那像烂泥一般的刀,在挥动疾刺之际,竟也发出淬厉、凌毒的厉芒!

回38 自成一派

小说:四大名捕:少年无情正传 作者:温瑞安

(回37 曹操亦有知心友← 快捷键 回目录 快捷键→回39 “鸡犬”之声相闻于耳)

苏梦枕的手左右横向伸展着。

狂菊与阳思阴一左一右,服侍苏公子穿上衣服。

阳思阴就选在此际动手。

一刀搠向苏梦枕腰眼!

苏梦枕平举双手,根本无法防守,也不及招架!

这一下,苏梦枕是死定了:

——如果阳思阴是真的要杀苏梦枕的话。

就算阳思阴不是真的要杀苏梦枕,至少,他也一定成功了!

□□□

成功?

失败?

谁说了算?

得失只一线。

成败在一念。

——只看命运站在哪一方!

可惜有时候命运是不辨善恶、不分正邪、不理是非、不论对错的只往气场比较强处站台。

因而促使了太多人以为没有因果报应,没有感恩报德,只有不择手段,一逞私欲。他们变得只敢向天使威胁咆哮,而不敢对恶魔稍加拂逆。

——其实越骂人家虚伪的人,自己可能就是最心虚的伪装者;愈是好勇斗强者,其实可能是最胆怯懦弱的人。

那好。

如果依仗命运,不如依靠自己去改变命运。要是依靠侠士去义助自己,不如先变成够强悍成为侠客去见义勇为。

宁鸣而死。

不默而生。

——与其跪着活,不如站着死。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但还有一二,我们大可用这一二来向命运的黑手魔手操盘手砍下两刀,对小人杂碎伪君子头上开上两枪。

□□□温梦豹刚好进来。

他要催大师兄上马。

——赶去终霄商城,他刚刚又收到线报,已不能再拖了!

他不敢直接走入大师兄的帐营。

但守在帐前的是沃夫子。

沃夫子向他点了头,干咳一声,示意让他直接进去。

他刚掀开帘,就目覩了这一场暗杀。

他想阻止。

已然不及。

因为距离。

距离。

□□□距离最重要。

有人说: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快才无敌。说这话的人,忘了这理论其实是空架子,就别说言辞欠通了,还一定没有真学过武功和打过实战。只要跟对手拉远了距离,或让对方失去了准确度,你多快也没有用,何况,再快也快不过子弹。

快只是个重要的条件,但绝不是唯一的基准。

温梦豹现在就是这样。

他刚进帐内,就目覩此事,但至少还有半大距离,他已来不及制止,更赶不及营救。

他只有大叫一声。

?大叫。

没有发声。

因为叫不出来。

——一个人太害怕也会叫不出声的。

不过温梦豹没叫出声是因为他已不必发声了。

原因?

很简单:

苏梦枕根本没有事。

?也就是说:

阳思阴没有得手。

?这样猝不及防的一击,怎会失手?

按情理并不可能。

但还是合乎推理的。

原因是:“猝不及防”这四个字,换掉中间两个字:

“早已”

——猝早已防。

?苏梦枕的确是张开双手。

那袍子的袖子,也正裹在他左手上。

阳思阴出刀也够快。

够猝。

更够绝。

但问题是苏梦枕的手比他更快。

——虽然来不及回防,更够不上招架,却可以截击。

他的手一抓一紧。

手扼住了阳思阴的脖子。

阳思阴立时没了气,还几乎断了气。

气一洩,刀也握不住了,那像斑剥得像烂泥一般的刀珰瑯落地。

苏梦枕笑了,很温和的松了手,很温和的对住阳思阴说很温和的话:

“你又失手了。”

阳思阴摸摸颈项,好一会才能涩声道:“我失败了。”

苏梦枕拍拍他肩膀,温和得道:“不要紧,你还可以再试。”

阳思阴忿忿得道:“我杀不着公子,公子说话还那么温和,那也太虚伪了吧?”

苏梦枕笑了。

他的语音更加温和:“你已经一再暗算失手了,我再对你呵斥,一点也不掩饰我对你的鄙视,你岂不是更恨我了,更没面子,更下不了台?”

然后他又对在距离外的温梦豹说:“我们没事的,你别担心,我用他来提高自己随时随地的警觉性。外人以为我们翻了脸,其实上了我俩演戏演的太入戏的大当!”

温梦豹一时觉得自己没有置啄的余地。

苏梦枕又补充道:“你放心,我更衣后马上就随大队开拔!”

却听在另一边一向腼腆的狂菊冷冷地道:“阴阳,面子是人家给的,架子是自己丢的!你暗杀归暗杀,但万一成真,伤公子一根毫毛,天涯海角你看我放过你不?”

他的话是对阳思阴说的:“而且,你还得天天上香拜神,保佑公子长命百岁,福寿安康,要是公子在外头有什么闪失,失踪了不见了、给人狙击了、让人抓了认罪不讳了、甚至遭意外了,我们金风细雨楼和侠道上的人,第一个就找你算账。”

“其实,这些天来,自从老子胡同之役,公子对上自在门下几位捕头厮战后没了消息,我一直都盯紧你、盯死你,”狂菊眼中闪过狂野的光彩,“幸好,上天护佑,公子安然,你才没事。”

阳思阴咧开了吹火咀,霎了霎眼睛鼻子,笑了:“你无忧啦!我好比是公子的影子,他若有意外,我也就没活下去的意义了。”

“谁也别做影子!”苏梦枕已把衣服袍子穿好:“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自己,人人都能自成一派。”

然后他向温梦豹说:“我们出发吧!”

□□□沙发钱庄的密室内。

那两座龛笼室的长方形小室,各据东西一隅:想来,那大概是用作在这儿存放贵重物体的人,能隐藏在这方龛内打开来仔细观察品味吧?

盛大人往西隅方龛走去,一面问:“他伤得如何了?谁敢伤他?”一面掀开了帘子!

帘子一掀,他果然就看见了严琼琼!

——一个受了伤害的严琼琼。

但也不只是一个受了伤的严琼琼!

只要稍有眼力的人瞥过一眼,都一定能判断:

这个严琼琼,不仅负了很严重的创伤,而且,就算没死,只怕也离死不远了!

他全身是伤,满身浴血,几乎没有一块肉是完整的,双眼翻白,气若游丝,在死死的盯着盛怒了。

盛大人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

他把帘子一掀,就赫然见到奄奄一息的严琼琼!

紧接着,严琼琼向他身上疾倒了过来。

盛怒了大喫一惊,而且此惊非同小可,他一手扶住了严琼琼,脑中电掣星飞流光百转,还未及反应,遽然,一物透过严琼琼腹中向他刺了过来。

他正扶住了严琼琼。

严琼琼正倒在他怀里。

待他惊觉有锐物接近他时,在那么短的距离和那么少的时间之内,他已来不及有所反应!

饶是如此,他仍想替推开严琼琼!

只要拍开了严琼琼,那锐物就刺不中他了!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而且也够狠。

本来已半死不活的严琼琼,给他那么一拍一推,也断无倖理!

可惜他没算着一件事。

他背后有人!

那人也陡然向前双手一推,把他推撞向严琼琼。

也就是说,盛大人整个人变得像那锐物直接撞了过去!

盛怒之怒叱了一声:“任劳,你————!”

腹腔已给一物刺穿!

直透出背腰。

盛大人也跟严公子一起滚跌入龛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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