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孵了两个蛋。
一个成了战神。
一个成了魔尊。
他们问我,他们谁是夫君,谁是坐骑。
我:「……我是,行不行?」
1.
我们凤凰一族,夫君都是要靠自己孵出来的。
但我运气不好,孵出来的夫君长相有点裂开。
我看着他沉默了半晌:「你好,我的坐骑。」
就这样,我的夫君没了。
但有了坐骑。
2.
凤凰一族与其他族群不同,雄性孵出来便是成年体。
除非一些先天瘦弱的。
我孵出来的这只便是。
化作凤凰本体时便深刻让我感受到,什么叫作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丑得咧。
化作人形时,唉。
更是惨不忍睹。
他眼皮耷拉着,头发似枯草般,皮肤粗糙,面黄肌瘦,就连个头也只有正常凤凰一半大。
我都不忍心骑他了。
但自己孵的蛋,哭着也要骑。
我给他取名霁光。
虽然孩子长得丑了点,但是名头还是得响亮!
3.
有一日我要去蓬莱,旅途遥远,如何也得飞上五六日,怕把孩子累死,我便没有骑他。
没承想我到蓬莱一月后,霁光自己寻来了。
被蓬莱的仙子带到我身前时,霁光的脸色苍白得厉害。
我抬眼看他,还没说话,便见他扑进我怀里,声音也带了哽咽:「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众仙君:「有瓜吃?!」
嘶。
我现出巨大的翅膀,将我们两人遮挡起来:「霁光,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我擦去他眼角的泪:「只是你太小啦,我不能骑你太久,所以才不带你的。」
他泪眼婆娑:「那我努力长大,你是不是便会骑我了?」
「是吧……」
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的样子。
撇开翅膀,蓬莱的神女霖瑶双眼放光:「这便是你孵出来的那只鸡?」
我赶紧把霁光的耳朵捂住:「不要在霁光面前说他是鸡,多伤孩子的心啊!」
「背着说说就行了!」
霖瑶啧了两声:「那你们方才在里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脑门突突的:「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们才没有!」
「见得人那你躲在里面干什么?」
我:「……保护孩子的自尊心。」
霖瑶:「6。」
4.
我将我小金库中的灵草给霁光吃。
没办法,摊上这倒霉孩子了,总得养大不是。
霁光接过灵草,跟吃野草似的,一口一株,嘎嘣脆。
我的心都在流血。
这吃的是灵草吗?
这吃的是我的命啊。
霁光见我表情扭曲,过来抱我,头堪堪埋在我腰间:「待霁光长大了,霁光会回报上泠姐姐的。」
我摸摸他的头:「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霁光便道:「那我先将自己抵给上泠姐姐,余下的,霁光会努力赚的!」
嘁,你本来就是我的。
5.
钱砸到位后,果然量变引起质变,霁光在两百岁那年,二次发育了!
他浑身陷在灵草化成的液体里,开始了闭关。
希望这次闭关出来能是只正常的凤凰。
不然其他凤凰老说是我孵得不好!
我只是孵,又不是生!
关我何事!
6.
霁光闭关的时间里,族长又给了我一个蛋孵。
族长语重心长:「上泠,你这次可要用些心,未来三千年,都没蛋的名额分给你了。」
我深吸口气:「都说了我孵蛋技术很好,是你给我的蛋有问题!」
族长叹口气:「那便当是我的问题罢……」
……一些男人的嘴脸。
7.
我看着手里黑色的蛋沉思。
凤凰蛋不是红色的吗?
你拿个黑色的糊弄我是什么意思?
老族长摸了摸胡子:「基因突变成黑凤凰也是有可能的。」
我陷入沉默:「我书读得少,你不要骗我。」
「骗你做什么,其中的凤凰本源难道还能是假的不成?」
这倒也是。
我便拿着蛋欢欢喜喜地去孵了。
嘿嘿,黑凤凰。
还挺帅的。
夫君,你娘子来孵你咯。
8.
我孵了一百年,蛋终于有了动静。
与此同时,我感应到霁光出关了。
人生圆满了。
坐骑和夫君都要出来咯。
光华一闪,面前出现一男子。
他轻声唤我:「上泠姐姐。」
嘶,这,这人是霁光?
男大十八变,但这是不是变得也过于离谱了?
他一身白衣,黑发如墨,清冷卓绝如皎月。
这皮相,该是我素未谋面的夫君啊。
我沉默了一瞬:「霁光,我说你其实是我夫君,我骑你三百年是为了培养感情你信吗?」
霁光勾唇笑了笑,他五官本生得凌厉锐利,此刻一笑,竟也显得温润柔和。
他轻声道:「姐姐,我信的。」
「姐姐说的,我都信。」
他伸手将我从蛋上拉起:「所以姐姐不要孵蛋了好不好?」
我刚想回好好好,结果便听身下的蛋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蛋壳裂了。
天地间出现一声嘹亮的凤鸣。
坏了。
9.
凤凰一族有个特点。
夫君是要自己孵出来的。
因为孵蛋的时候,幼凤会对孵自己的雌凰产生气味依赖。
出生后,便会转化成情感依赖。
只有先天不足和先天过于强大的凤凰不被影响。
所以导致孵出来的蛋,基本都会和孵出来的人绑定个几百年。
我看了看霁光俊朗无瑕的面容。
没事。
新孵的蛋,不过是姐的坐骑罢了。
霁光握住我的手,「姐姐,你不会不要我的是不是?」
我回握住他,笑死。
这长相,不要,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黑凤在天上飞舞盘旋,惊得凤凰一族大部分人都前来观看。
族长热泪盈眶:「上泠,你孵得真好。」
他又看了看我身旁的霁光:「这位仙君仙姿卓然,只是我怎的觉得面容好生熟悉。」
我高傲地笑了一声:「他是霁光啊,也是我孵的!」
族长却没回我,自顾自看着霁光:「是了,这模样,倒是长得像五千年前我凤凰一族陨落的那位战神。」
「那位战神与我族里堕魔的黑凤同归于尽,双双陨落,实在叫人唏嘘。」
等等。
我看了看天上的黑凤凰。
又看了看霁光。
是不是有点过于巧合了。
族长也终于回过神来,眼见天上的黑凤浑身开始散发滔天魔气,神色骤变,连忙道:「结焚天阵!」
众人尽皆神色肃穆严肃,与族长一同结阵。
黑凤呈人形飞落在我面前,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他一身黑衣,容貌昳丽得惊人,眉心一簇黑色火焰印记,眼里含了漫不经心的不屑与嚣张,感觉他好像在说——下一瞬就把你们都杀了。
结果他看着我伸出双手,开口道:「要抱抱。」
嗯?
怎么和想的不一样?
我脑子还在迟疑,手却已经先伸出去了。
没办法,顶着这张脸,谁能拒绝啊。
霁光眉眼微抬,将我伸到一半的手握住,「姐姐,不是说不会不要我的吗?」
……我就抱抱他,跟要你也不冲突啊。
10.
「焚天阵,起!」
灼热的火焰骤然出现,形成一个巨大的火凤凰,从天而降压向面前的黑衣男子。
霁光侧身将我挡住:「姐姐,你怎么一直看他。」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这打架怎么能不看?
我歪着头偷看,便见那火凤凰周身充斥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眨眼间便到了黑凤面前。
我即便站得相隔十多米,霁光还为我挡掉了绝大部分威压,也仍能感受到那股毁天灭地的威势。
但黑凤不过是轻飘飘地抬手,巨大的火凤便止在原地,不得寸进。
火凤发出一声凤鸣,浑身火焰涌动得更加磅礴。
黑凤眉头微皱,骨节分明的手微微一拂,那庞大的火凤竟惨叫一声,瞬间灰飞烟灭了。
族长与其他结阵之人全口吐鲜血。
……假的吧,怎么强得跟开挂似的!
那黑凤看向我,满是戾气的眸里又含了分困惑:「不能抱抱吗?」
眼见那黑凤又向我而来,族长看向霁光道:「战神……」
我忙问他:「霁光,你是战神?」
霁光摇摇头:「我不记得,但是我会保护姐姐。」
霁光气势浑然一变,而后节节攀升。
可不过瞬间,便见他唇角溢出鲜血。
他在逞强。
明明好不容易养大的。
他哪是什么战神。
他就是霁光而已啊。
我咬咬牙,越过他,飞身到黑凤面前。
「姐姐!」
我对霁光的声音充耳不闻,望着面前一身黑衣的男子。
我孵的蛋。
我可以!我能行!
我向他伸手:「来,抱。」
他怔了一瞬,面色蓦然好转,大手一伸直接将我搂入了怀中。
……我本以为会是母爱的怀抱。
结果怎么整上粉红泡泡了。
他把头埋入我脖颈,贪婪地嗅着我的气味:「好香。」
……不得不说,凤凰一族孵蛋 buff 真的有点东西。
谁来了都得迷恋我一把子。
我听到霁光在我身后,声音仍是温和的,可听起来却又带着凉意:「姐姐,过来。」
我费力从黑凤怀里挣开。
黑凤蹙了眉,仍将我锢在怀中:「他是谁?」
霁光冷笑一声:「你怎么不问你是谁?」
我站在他们中间。
沉思一瞬道:「坐骑。」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道:「你是坐骑。」
沉默一瞬,又同时道:「你才是。」
……然后又沉默一瞬,一同看向我。
「谁是坐骑?」
……我是,行不行?
族长一边抹掉嘴角的血,一边悄声道:「一个白日骑,一个夜间骑,都是坐骑。」
我的族长唷,您真的是不怕死。
黑凤撩着眼尾,张扬得不像话:「呵,我所爱之人,绝不与人分享。」
眼见越来越多的凤凰在向此地赶来,他蓦然现出真身,周身释放着灼热的火焰,庞大的翅膀卷起狂风,又将我挟裹住,一个振翅,便瞬间翱翔在长空。
我听到霁光声音:「姐姐!」
但回头,我已经看不见他了。
11.
黑凤将我带到了魔界王宫。
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得不到我便要带我一起去死吗?!
几大魔将将我们围在中间,却迟迟不敢上前。
黑凤将我护在怀中,突然震天长吼一声,发出刺耳的鸣叫。
几大魔将身形一个踉跄,对视一眼,皆是不敢置信。
随后单膝跪在地上,俯下头郑重道:「跪迎魔尊。」
我震惊了。
黑凤变回了人形,带着我一步一步走向王殿中的玄色王座。
他随意坐了上去,又将我一把带到他身上。
我吓了一跳,连忙推开他从他腿上下来。
他眼尾狭长,沾染了丝怒意也仍是漂亮至极:「你讨厌我?」
「觉得我身为凤凰却自甘堕落?」
我又震惊了。
当魔尊算堕落?
我皱着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们凤凰一族有凤凰当上了魔尊,难道不是很了不起的事吗?」
「魔尊欸,多厉害啊!」
「你是我们凤凰一族的骄傲!」
他眉眼微怔:「你这般想?」
「你不觉得魔凶狠残暴,死有余辜?」
我看着他,认真道:「那你是乱杀无辜吗,残忍暴虐的人吗?」
没等他回答,我又笑着道:「我觉得你不是。」
「族长与其他人先行对你下杀手,你却只将他们打伤。」
「所以我觉得,你当魔尊,很好。」
那天黑凤最后突然轻笑了一声,让我替他取个名字。
我问他从前的名字呢?
他微微别过脸,只说腻了。
名字还能腻的吗。
我取得很随意,充满了文盲的绝望感:「你一身黑,便唤沉夜?」
我以为他会嫌弃,但他最后却只是玩味道:「你喜欢黑夜吗?」
不等我回答,他又迫近我:「不喜欢也无妨,但从今后起,你要喜欢黑夜。」
……你是魔尊,你说了算。
12.
其实在魔界的日子,除了不许我离开王宫外,并没什么不好的。
每日都有人送来用不完的天材地宝。
我偷偷放了好多在储物袋里。
霁光身体不好,悄悄带回去给他用,从前攒的都被他祸祸完了。
偶尔我还能唤魔将铸方来为我跳舞。
铸方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但沉夜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像是在说——这是你的福气。
铸方便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沉着脸为我跳舞。
跳得好丑。
我眼睛有点疼。
但是我还是坚持看了下去。
谁让他从前经常来我们族里寻衅。
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但我总不能,一直待在魔界。
这里不是我的归处啊。
13.
许是待得并不安心,我夜间也总是多梦。
沉夜夜间总是变成本体,然后将我裹在硕大的羽翅中。
他嗅着我的气味,睡得倒是又香又沉。
只苦了我。
热得想死。
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总梦到一只遮天蔽日的黑凤。
但化成人时,他总是孩童模样。
旁的人会对他叹气道:「你是族中第一只黑凤凰,族中对你的降生无比期盼。」
「可你竟然不能修炼。」
他便默默垂下头,忍受着所有惋惜、嫌恶、可怜的目光。
他从独特的黑凤,变成了独特的废物。
谁都要来嘲讽他两句。
他独自努力学习修炼了很久。
有次走火入魔,差些死了。
但养好伤,他又继续开始修炼。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他修炼时,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他眼睛明亮,畅快笑道:「原来我需要灵气逆行才可修行。」
他变强的速度快得令人心惊。
从前对他不管不顾的族人,便也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
但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笑。
后来族中,有了位战神。
战神温和,正直,强大。
他又变成了幼时那只无人问津的皱巴巴的黑凤凰。
梦境总在此时戛然而止。
我醒过来时,常常还是深夜。
梦里的氛围沉闷而压抑,即便醒过来,我也暂时无法抽离其中情绪。
我便将沉夜唤醒,「我方才梦到你了。」
「你怎么小时候那么惨。」
「都没人孵你。」
「你生出来比霁光还要瘦弱。」
「还要被其他凤凰嘲笑欺辱。」
「你父母也怨你丢了他们的脸面,将你视作耻辱。」
我喋喋不休地说着,「沉夜,沉夜。」
沉夜还是黑凤模样,巨大的眼眸看着我一动不动。
良久,他才化成人形,指尖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没关系的,上泠。」
「没关系的,我好好长大了。」
「所以不要哭。」
我拉着沉夜道:「你与我回族里,如今凤凰一族的人都很良善,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沉夜的眼神有一丝诧异:「我此次刚出世,族长便领着族人要诛杀我。」
「良善?」
我顿了顿,你一蹿出来便顶着从前那张脸,魔气冲天,大家很难觉得你是什么好人啊。
他将头放在我头顶,「上泠,那里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我早没有家了。」
14.
被沉夜困在魔界的一个月后,我收到了族长以秘法传来的简讯。
他要我将沉夜封印了。
笑死,我什么档次我封印他。
他教给我上古流传下来的方法,让我诱骗沉夜将自己的凤凰真翎交给我,再以他的凤凰真翎刺入他身体,便可封印他的魔力。
凤凰真翎是凤凰最重要的护身之物。
用他护身之物去伤害他。
族长,你是会伤害人的。
我过了一天才回复:「一定要如此?」
族长过了很久才回复简讯,告诉了我五千年前的那段旧事。
沉夜五千年前堕魔后,被凤凰一族围杀。
后逃到了魔界,不知怎的当上了魔尊。
而后几次绞杀独身在外的凤凰。
唯一侥幸逃脱的凤凰回来告诉族人,魔族要灭杀凤凰族。
后来战神与沉夜同归于尽,魔族才又沉寂了下去。
如今沉夜又回到了魔族,而霁光还未恢复从前的实力。
便只能由我去封印沉夜。
许是感知到我有些消沉,族长又告诉我,那日我被带走后,霁光便开始了闭关。
他周身的气势却越来越盛。
但凤凰一族不敢等,我们等不起。
15.
沉夜平日里虽黏着我,但与几位魔将谈事之事却从不带着我。
我想知道他如今的打算,他却总是避而不谈。
我便只得想尽办法自己打探。
在不确定他要灭杀凤凰一族前,我实在不愿对他动手。
一番打探下来,我只知道近日似有一位极其厉害的魔将出关,但他具体的身份我却一概不知。
后来我寻了个机会,在他们议事时闯了进去,才终于见到了那位魔将。
那位魔将面容苍老,眼里的目光睿智而祥和,嘴角微微挂着笑意。
这么说吧,西天的弥勒佛都没他慈祥。
但我却无端地觉得心惧。
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带着渴望,像是看……宝物。
沉夜玩味地看着闯进来的我,将我唤到身旁,身后又现出巨大翅膀。
他将我挡在翅膀后,替我隔绝了所有探寻的目光。
我听见他轻声道:「上泠,今日是你不对哦。」
他的羽毛在我脖颈处拂动,又在我身体上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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