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游

冰犁

晚上，从办公室出来，或者从教室里巡视出来，总喜欢在教学楼前的空旷的地方，走走，看看，想想。

这时，我总是习惯地点燃一根香烟。边走边吸，边吸边走。边走边想，边想边走。边吸边想，边想边吸。极力想让自己安静下来，可就是静不下来！

……

其实，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什么好想的，但又好像在想些什么，却又觉得脑子空空荡荡的。也没有什么好想的，因为，真想要想的东西，却是想不到的，想了也白想。其实，有的愿望，在别人看来，实现起来似乎也不是太难，可对我觉得难于上青天，这就好像是，天上的那么多多星星，我想摘下一颗放在手上，这可能吗？我想把月亮请到我的心上，这可能吗？可对有的人，好像并不难办，比如，他可以用脸盆盛满水，放在花坛上，稍等片刻，水静止了，星星也就装进了盆中，月亮也随之落入盆水中。可真正的星星还是在天上，真正的月亮还是悬在半空中。实不至，虚乃幻，真而远，假却近。真实的东西，虚假的东西，想选择的东西，永远无法得到，可虚假的影像，又有什么意义呢？

“ 想”和“思”是不是一个意思？平常真的没有专门为这两个字或者两个词，查过字典或词典，所以不知道两者之间相同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样的不同。不过，“思想”一词，从我们平常的接触和学习中，却觉得是一个挺高大上的词，只有那些在社会历史上产生过很大影响的人物，他们的“想”与“思”，才可以配称为“思想”，而普通人的想与思，只能配称一般的“想法”或“看法”、“观点”，至多也不过叫“观念”或“理念”而已。“思想”影响大众人群，或者可以说引领大众、统治大众，而普通的想法，其影响只是小众人群，甚至仅仅只能影响自己而已。

有一个哲学家说过这么一句话：“人类一思考，上帝就会发笑”，可我却在“思考”：为什么人类一思考，上帝就会发笑呢？从宗教的意义上说，人都是上帝创造的，既然这么说，那人类所思考的问题的答案，上帝都是知道的，就象一个孩子在父亲面前作思考状，他所思考的问题的答案，父亲当然是知道的，所以，看着孩子思考的样子，父亲觉得可爱也就发笑一样吗？帕斯卡尔说：人是一棵能思想的芦苇。可说出这句名言的思想家，他的生命却不长寿，三十几岁就去见上帝了，是否他的这句话激怒了上帝，在上帝没笑死之前先不让小帕继续在人间发声了？可是，不管上帝是多么的厉害，或者是多么霸道，他是无法阻止人类的思考的，如果他总觉得人类思考很好笑，那他会不会被天天时时的笑而累死呢？如果上帝正如尼采所说的那样“死了”，那人类会怎么样呢？肯定也有人会笑的，而且跟上帝的笑是一样的神态。我的这一想法是不是同样让人觉得很“可笑”？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我也不在乎别人对我怎么想，因为我不承认上帝的存在，就不怕上帝来惩罚我。我想，一个人老是活在上帝的阴影里或者别人的眼神中，实在是一件挺累的事，也是挺“可笑”的事。

说“上帝死了”，其实也就承认了上帝曾经是存在的，至于“万能的上帝”是什么时候死的，普通人是无法考证的，他为什么也能死去，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狂妄的尼采的一句惊世骇俗的话，就宣判了上帝的死亡。想想上帝也象我们普通的人一样可怜，一样脆弱，只要一个人站出来这么一说，他的生命也就结束了。可是，尽管现在我们很多人都认为上帝其实并不存在，但现实社会中，总有人喜欢或者霸道地把自己当作所谓的上帝，让别人去膜拜他，顺从他。他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主儿，别人是他领养的小羊羔，小羊羔们必须要跟在他后面温顺地走着，要听主人的话，否则，主儿一不高兴，羊羔们就会落得成为餐桌上的一道菜的悲惨的下场。

其实，也没有走出多远。也不敢走多远，只是在教学楼前或者说在办公室前、教室前不到四五米远的几个花坛间走来走去。从这个花坛旁走到那个花坛旁，从那个花坛走到这个花坛。夜晚的花坛，原没有白天那么好看，在星光、月光和灯光的映照下，那微微隆起的黑呼呼的形状，让我想到了坟墓的形状。其实，人每天都是在坟墓旁边走，至于什么时候进去，谁也不知道。那就要看每个人的造化了。人活着，力量也是神奇的，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劈山填海，毁林造房，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可以说，不怕干不了，就怕想不到。可是人一旦进入了那个小小的坟墓，一抔黄土，几根青草，就能盖住了他，他就永远翻不了身。小小的坟墓，却是一个人永远的归宿，进去了，就永远进去了，生命的大门永远紧紧关闭，即使有万能上帝，他也无能为力，能让再次从坟墓中走出来。

当然，人虽进去了，但一样东西，却是神奇的，它可能暂时可以不死的，也有永远不死的，那是就人的“思想”，它会象幽灵般在空气中游荡，在有些的人记忆里活着。不过，对于大多数普通的人来说，某人的所谓的“思想”，在游荡一阵子后，也会消失的，死在记忆之中，因为人的记忆，容量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承载过多的东西。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他的“思想”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一个活着的时候，没有多少价值，那么他死了之后，他的“思想”还能指望有多长的生命呢？

夜晚，在静静的校园里，我就这么不停地来回地走着，还时不时地朝教室这边望一望。透过窗玻璃，看到班上的学生都在认真学习、埋头看书，我也就放心了。这时，我就继续走着，但我却不敢走远，责任仿佛是一根无形的线，把我紧紧地束缚住了，线的一头拴在学生身上，线的另一头扣在我的身上。任我怎么走，也走不远，因为除了家之外，能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朋友聚会，很少，去KTV放歌，我又不喜欢，找几个打麻将，可我又不会，找几个好友去打惯蛋，我也没这个兴趣……所以晚上，除了在学校，就是在家里。两点一线的生活，把自己变得简单和枯燥，我好像一匹马，被拴在马厩里的柱子上，始终在这么一块小空间绕着圈圈，打着转转。

夜晚，校园里有风，但风有声却无形，也有花，但花有香却无色，也有树，虽有影却无光。我，一个人，就这么走着走着。好在没有人来打扰我。连树边的风也不会来打扰我，何况是人呢？此时，我也不想有人来打扰我，我就喜欢这样静静走，即使什么也不想，也愿意这样不停地走着。有时，也有冲动的时候，比如，我想和风说话，和树交流，与花对诗，与影共舞，可是，再想想，这有什么意义呢？当年苏东坡的曾经在某个月朗风清的夜晚，孤独地吟道：“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可是，只要把双脚行走在大地上，那就永远地在人世凡间，片刻的梦幻，也只能带来片刻的欢娱，梦醒来，月犹残，花满地，该干嘛还是要干嘛，再苦再累，再怨再恨，再贫再穷，也只能全盘接受下来。这就是生命存在的意义！

男人的嘴唇永远是寂寞的，所以必须要让香烟来陪伴。香烟是最忠诚最无私的。它任凭嘴唇折磨，任凭火星燃烧，直到化成一缕轻雾，几缕白灰，最终毁灭，也没有对嘴唇有任何的怨言。香烟，是驱赶寂寞的女神吗？是，可也不是。因为几根香烟下来，身体的绵软无力，就足以说明，它不是什么女神，而是摧残男人身体的魔鬼。与这样的魔鬼打交道，是男人的性格，也是男人的悲哀！

浮士德，一个博士，他有着宏大的志向，不断地探索人生的意义，一心想着在自己的一生中能为人类做点好事，可却有一个叫靡非斯特的魔鬼如影随形地紧跟着他，不时地引诱浮士德怠惰满足，引诱浮士德堕落。因为靡非斯特和浮士德之间有一个约好的赌赛，它提出，浮士德生前魔鬼为他服务，浮士德死后灵魂归魔鬼所有，只要浮士德对生活满足，说一声“你真美呀，请停留一下”，他的生命也就完结。然而，魔鬼的引诱，却反而使得浮士德不断克服弱点，朝更高的境界前进。永不满足、不断追求、努力向上、自强不息的精神，这就是浮士德精神。可是，香烟这个魔鬼却不是靡非斯特，而真与香烟这个魔鬼打交道，却是可怕的。

还有一个赌赛。上帝肯定人类会达到真善美，而靡非斯特却否定人类本性是善，于是上帝就与靡非斯特就打起了赌，来证明谁的看法是正确的。为了这个赌赛，上帝就让魔鬼靡非斯特来到浮士德身边。可是，我不相信上帝，上帝也就不存在了，那么也就没有什么上帝与魔鬼靡非斯特之间的新的赌赛了，那谁又能代替上帝再与魔鬼来一个赌赛，再让靡非斯特来到我的身旁，和我也来赌一把呢？我仰望星空，想从星空中找到答案，可星光只是灿烂，却无言无声。于是，我只能再点燃一根香烟，拼命地吸了几口。嘴角喷出浓浓烟雾，很快把我淹没在沉沉的黑夜之中。

晚上，从办公室出来，或者从教室里巡视出来，总喜欢在教学楼前的空旷的地方走走。这时，我总是习惯地点燃一根香烟。边走边吸，边吸边走。边走边想，边想边走。边吸边想，边想边吸。极力想让自己安静下来，可校园外的声音，特别的大。墙外有一家酒店，酒客们的声音震天响。响声刺耳，我实在听不下去，也受不了这种世俗的诱惑，只好用手指把耳朵塞上，可一点作用都不起。此时，我只能灰溜溜地逃离，逃进办公室，或者逃进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