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曾庆宝（湖南常德人）

撰文：胖爷

楼下这家饭店，主打中晚餐，以经营快餐为主，店名也很朴实，就叫阿丽饭店。

店子应该开了一些年头了，招牌经历了雨打风吹，已经褪了色彩。只是，店主似乎一点不介意，从来没想过，把门楣作些装修，吸引更多来客。

事实上，这样的老旧装饰，已经跟不上时代发展了。

虎门城中村的这条街巷，聚满了各式各样的饮食店，尤其那些近两年新开的店子，更讲究门面上的排场，以此来吸引顾客。

阿丽饭店的老板，就叫阿丽，她对门面不怎么上心，却下了许多工夫在诗外的闲工夫。正因此，每到了饭点时候，来阿丽饭店就餐的人，络绎不绝。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尤其有餐饮这一方面，从众心理更甚。顾客盈门，自然一传十，十传百，吸引了更多消费者。

反之，即使店子门面装修豪华，宣传广告打得再好，但无人上门，只能劝退更多食客。

我自然未能免俗，搬来虎门的第三天，下楼寻食，见到阿丽饭店，虽然不讲究门面，但客似云来。我没作多想，迈步进去，一边排队等候，一边打望店内布局，想看看有什么特异之处，能引得众食客竟折腰。

其实，根本谈不上什么布局，无非一排桌椅而已，桌上摆放的物件，与别家快餐店并无二致。唯有一点，桌子已经有些老旧，油光锃亮，浸润着时光的记忆，见证着一家小饭店的悠长年岁。

等到饭菜上桌，我迫不及待地伸箸动筷，也许此前期待过高了，饭店的厨艺并未给我惊艳之感。不过，价格倒真的公道，我点了三个菜，一个汤，才十块钱。

听别的客人讲，三年前就是这个价。三年不涨钱，的确容易引起共鸣，更能吸引老顾客。我想，这大约便是老板娘的秘招之一吧。

因为这次机缘，没隔几日，下班回家，我懒得自己动手，便又去了阿丽饭店。和上回一样，店里照旧座无虚席。

轮到我用餐时，店里已经换了另一拨人，他们组团来的，穿着工衣，戴安全帽。一进来，就闹闹哄哄的，彼此大声开玩笑。他们应该是常客，各自找位置坐下，倒水的倒水，饮茶的饮茶。唯独不着急点菜。

待我吃到一半，才知道，无需他们报菜名，老板娘阿丽已经帮他们安排好了。就好像，他们在快餐店，买的是月票，每天的菜单，阿丽早就记在心里，只等他们来了，就安排大火烹炒。

我那天闲来无事，想着多感受一番饭店的烟火味道，便要了一瓶啤酒，慢慢饮。那几位工人大哥，来得比我晚，但上菜的速度，倒是快，好像老板娘阿丽随时在等待他们的到来一样。

待他们吃罢，阿丽还特意跑出来结账，脸上笑容灿烂。在东莞这些年，我见多了太多虚情假意的笑。

餐饮服务业，讲究微笑服务，但阿丽的笑，让我如沐春风，主要在于她的真情实意，发自肺腑与刻意装出的笑，是完全不同的。我想，除了价格实惠，待客真诚，阿丽的笑脸，应该也是招徕顾客的重要法宝。

俗话讲，伸手不打笑脸人。一个展露笑颜的女人，即使人到中年，也总会让你觉得舒心。况且，阿丽虽上了年纪，已经不事装扮，但从她脸上的光泽，从她的身形，走路的姿态，能隐约猜测得出，她年轻时的娇俏模样。

大约沾了那帮工人兄弟的光，我付款买单时，也享受到了那样明丽的笑。笑的确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自此，我成了阿丽饭店的常客。

说常客，其实并不准确。我平时加班多，在家用餐的时间少，只有周末放假，不想下厨，才去阿丽饭店解决一餐。

不过，时深日久，积少成多，亦可算作熟客了。

每每进了店子，和阿丽打过招呼，结账时又带着笑容回家，便觉得，租住在这城中村，虽然压抑，虽有不如意，虽然梦想遥远难以企及，但平凡普通的日子里，因了热闹喧哗的烟火气，而有了别样一番滋味。

东莞的夏天来得早，人们换上了夏装，饭店老板娘阿丽，也换上了裙子。阿丽将近有一米七的个子，身材苗条，配上连衣裙，愈发显得明艳动人。偌若你未见过本人，光从背影里打望，定然会认为，是个二八年华的女子。

阿丽身材好，穿裙子更加漂亮动人，但她穿裙子的时候并不多。大多穿上一件T恤衫，配上牛仔短裤。大约，这与她的工作有关系吧。

只是，因为常客，见面机会多，有一回，她穿了一条紫色连衣裙。紫色是忧郁色，但阿丽的笑，正好消解了紫色的忧郁，她的笑脸与紫裙衣，显得相得益彰。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用餐，店里的饮水机没水了，阿丽弯腰换水，我正好坐在饮水机旁，个中景象尽收眼底。无意中，一瞧，看到她脖子下方，接近胸衣的位置处，纹了个纹身。

因为只有一个照面，我便收回了目光，到底觉得不好意思。但心里却在猜想，那是个什么纹身。毕竟，时间太短，我没有认真。

我想象过许多关于这纹身，无非是蝴蝶一类，但与当初一个照面，仔细比对，又像像蜂与蝶。到底是什么呢？我心中有疑问，想要弄清，于是去阿丽饭店的次数，频密了许多。

可惜的是，阿丽很少再穿裙子，即使有时穿裙子，风光也隐藏得好好的。

直至某天，时近四点，中餐时间早已过去，吃晚饭又太早。我那天钥匙落在家里，无处可去，女友尚未下班。于是，去阿丽饭店借坐一刻。

阿丽正在店里打盹，见是熟人，问明来意，让我自便，继续坐在那里打盹。饭店是个累人的营生，我端了一杯水，饮下，拿出手机，胡乱翻了一圈。抬头时，看到阿丽，心中动了一下。

又安静了一会，我起身，假借充电之名，途径阿丽身边，并且迅速望了她了一眼。因为距离近，到底看清楚了，那个纹身，不是蜂和蝶，而是一只蛇。

这个发现，吓了我一跳。蛇不是吉祥物，而且女人一般来讲，都怕蛇，她为何纹一条蛇在胸口呢？莫非她属蛇，又或者与蛇有什么渊源？

我的脑海中，瞬间冒出一万种想法，可全是天马行空，无法落实。

说也奇怪，有些事，一旦你深入了解，便会发现许多相关联的人与事。因是夏天，阿丽的纹身，不止是我，还别的人也瞧见了。其中，不乏一些新顾客。

有人好奇，悄悄暗中打听。只是，关于纹身的原因，或者个中的秘密，并无定论。有人讲，她纯粹为了给自己壮胆，也有人讲，这纹身与她的初恋有关。

更有甚者，把她的纹身与那个著名事件联系在一起。虽说，讲述秘密的人，言之凿凿，但我总感觉过于夸大其辞了。

顾客们私底下的谈论，阿丽不可能不听闻，但她似乎坦然自若，见到客人依然笑脸相迎，待你结了账离开，她仍客气地道谢，并热情邀请下次再来。

人们来来往往，虽有旧人离去，但总有新人补充。阿丽的饭店，在时代的风云变幻中，保持着卓然独立的样子，喂养了异乡的的胃，也为自己赢得了安身立命的资本。

我在虎门租住了将近一年，公司派我去往莞城驻点。从此，我离开了虎门。每回，去饭店用餐，我总会想起阿丽的店。说起来，很奇怪，这家小饭店，菜奢很简单，总抓住了很多人的胃和心。

人们似乎想从那里得到什么，也的确从阿丽饭店得到了很多。但若是问我，具体得了什么，我还真讲不清楚。也许，没有“得到”，才令人念念不忘，才是最大的“得到”。

去年，抽空去了一趟东莞，特意跑到虎门，阿丽饭店原来的所在地。几年不去，街巷仍旧是原来样子，并无太多变化。只是，巷道两边的店铺，要么旧店换新颜，要么转了行。

阿丽饭店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家护肤品店。与阿丽饭店的简单质朴不同，护肤品店从门楣到内部，全焕然一新。

从那样光彩照人的店面，你很难想象，这里曾开过一家快餐店。店里的老板娘，温暖过很多落魄的异乡人。

也许，人们早就忘了快餐店的美味，但阿丽明灿灿的笑容，以及她胸口那条蛇的纹身，永远刻在了他们心里。（图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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