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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会一直陪着方知也,即便他带着一位又一位姑娘到我跟前晃悠。

直到这次,他说对她一见钟情。

他认真了,我也该走了。

却不知,我走后,他寻我寻到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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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苏的,你看她怎么样?」

他搂过我的脖子,抬起下巴。

远处撑伞过桥的女子,姗姗而来。

「好看不?」

语气倨傲,有荣与焉。

我推开了他:「你若喜欢的人,娶了便是。」

他摸着下巴,说起相遇。

一见钟情。

他小跑过去,女子嫣然一笑,举着的油纸伞稍稍倾斜,叹息道:「可惜家世不好,不然要娶她为妻。」

她安安静静地举着伞,他接过伞。

她低下头,他挠挠头。

肩与肩,无意撞一起,不约而同红了脸。

他抿唇,突然没握着伞的那只手,握住了她。

女子耳垂涨红,忸怩地抽了抽手,也就由着他牵。

雨水斜吹到廊内,打湿衣裳,我摸了摸脸,未能幸免。

「多般配啊。」

我低低叹了口气,苦涩地摇了摇头,上了轿子。

明明可以坐着回去,为什么要淋雨?

方母坐在床边。

我平静地说:「伯母,有些事,我不想勉强。」

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他不喜欢我,是他的事。

方母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到了嘴边,颓然无奈:「好姑娘,回家吧。」

苏家同方家是世交,爹娘走后,方母将我接了过来。

我从小就在这,但我现在,得回家。

回头看了眼住了十六年的方府。

有棵树,还吊着秋千。

很小的时候,我坐过,方知也推过。

他推得很轻,怕我摔着。

一场十六年的梦。

醒了。

苏晚秋!」方母唤。

我转身,回之一笑:「东西都收拾好了,不劳费心的。」

她欲言又止,末了,沉沉点头,到底没说出挽留的话。

我很喜欢方知也,但到此为止吧。

不是今日的撑伞女子,便是前些日子的豆腐小娘,荒唐些,连乐坊里的姑娘他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总胡乱地欢喜一位又一位姑娘,没有为谁驻足过,更没发出过可惜娶不得的喟叹。

今儿说要娶她为妻,太认真了。

认真到我心生退却。

出门,正巧碰到方知也。

「刚回来就要出去?」

「嗯。」

没等我说什么,他牵起姑娘的手,介绍我:「表妹,苏晚秋。」

我勾唇自嘲,哪门子的表妹?

女子端庄一笑,柔柔地说:「苏小姐。」

我回了礼,不欲多言。

他皱紧眉头,抓住我的手腕,「这么急?不认个脸熟?」

我用力抽手,为难地说:「很要紧的事,等不及。」

女子若有所思地打量。

他恍然松开了手,干咳:「比相看嫂子的事急?」

说完,脸红了起来,余光不止地偷瞄她。

女子抬袖掩唇,睫毛弯弯。

我攥紧了衣角,又很快松开。

他给我的称呼,掰着手指算,不多,真真假假有几个。

到今天,明确了亲疏——表妹。

也好。

我扬起灿烂的笑脸:「嫂子真好看。」

他勾唇:「自然。」

寒暄了几句,我便离去。

他不放心:「天黑前早些回家,一个姑娘家,在外不安全。」

「嗯。」

他不知道,我这一走,再也不回来了。

苏家有好几处私宅,地契都在我的手里。

我去了最近的一处。

圣上有意为当年白鹤诗案牵扯的官员翻案,方母巴巴盼了十几年,盼死了先皇,盼来圣上。

爹娘死于政党纠纷,我隐姓埋名在方家生活这么久,终于能做回名正言顺的苏晚秋。

我回来,是为了那些回不来的人。

苏氏,百年望族,苏清闻,字无槐,官居正一品,为人两袖清风,深受百姓爱戴。

可惜白鹤诗案政变,苏氏满门抄斩。

清闻一首白鹤诗,西去黄鹤皆姓苏。

苏清闻还有一重身份。

我爹。

我同方母说过,若方知也喜欢我,我肯放弃苏晚秋这个身份,安安心心做他的妻,不去冒险替苏家翻案。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伯母,再见面时,务必要,对面不相识。」

这样狼心狗肺的话,也就我说得出口了。

她待我极好,视如己出,把我当女儿养,怎么一骨碌长大,就说:以后见了面,就当作不认识吧。

她神色复杂,似悲似喜:「好姑娘不愧是苏家人,若是有难处,就回来,这儿永远是你的家。」

我面儿上应允,却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要和方家有瓜葛。

回家的第三日,方知也找上了门来。

我正惊奇,他却先开口,阴沉沉道:「怎么不回家?

「我找了你几日没阖眼,担心你给谁抓去了,母亲诓我说你探亲去了,可这么些年,你哪有什么亲戚?」

我讶然,我相信伯母不会同方知也说我的身份,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寄养的孤女,身份低微。

倒是养出了大小姐脾气。

他捏住我的手腕,哄孩子一般的语气:「不过是那日没和你一起回家,让你淋了雨,是我的不对,走,回家,别闹了。」

我提醒:「我坐轿子回去的,没淋雨。」

他揉了揉眉心:「那你生什么气?」

我叹息:「我没生气,方知也,我不能再住下去了。」

他冷笑:「怎么不能?」

「避嫌。」

他挑眉,不解。

「外头都说方家养了个老姑娘,要给方大少结亲。

「要是还不走,岂不是耽误了你相看亲事?」

他嘴角抽了抽:「就这?

「你是我妹妹,这有何嫌可避?旁人嚼舌根是旁人的事,你我问心无愧。」

可我问心有愧。

「是的,就这。」

他沉沉的目光在我脸上梭巡,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他绷紧的下颌稍有松动:「吃醋了?」

伸出手,像从前一样想揉揉我的头。

「放心,不论如何我永远是你的方哥哥。」

我后退半步。

他手顿在半空,而后放下手,皱着眉头:「阿渺不会介意的,她性子同你一样温暾,心思单纯。

「听话,别使小性子。」

我的心思并不单纯。

她不介意,我介意。

介意你喜欢的人是别人,不是我。

介意你只拿我当手足。

可我又如何说得出口?

好在这时,那位女子恰好路过,缓解了我的窘迫。

「毕之。」她轻轻唤,如一阵清风。

方知也,字毕之。

她这都知道呀。

方知也一震,扭头有些欣喜:「你怎么来了。」

她眸色柔和:「恰好经过,看到你们在这儿。」

若非家世不好,定娶她为妻。

他说的。

挺好的姑娘,我见了也心欢喜。

我挥了挥手:「表哥,再见。」

他还想再说什么,我合上大门,不给他机会。

十六年前,初逢家中变故,长辈殚精竭虑,我才得以保全。

门外那个男人,初见他时,笑容清冽,一身白白净净:「妹妹今年几岁?」

我沉默半天,才说:「不记得了。」

他揉了揉我的脸颊,在春日里笑得格外温柔:「今年五岁好不好?小我三岁,我护着你,恰好。」

我背靠大门,缓缓滑下。

「毕之,妹妹她这是……」

「唉。」他嘘了口气。

「姓苏的,不论你在闹什么,今天夜里给我回家!」

我捂住耳朵。

我们虽处在一个屋檐下,却不是天天见面,方大人要我学的东西太多。

第二次正式见面,是在一个冬天。

他来我屋里送炭。

红着一张脸,笑着一张脸。

他抹着炭灰在我脸上,笑着说:「成天在屋子里念书,多无趣,要不,和我出去玩?爹爹见了要骂你,就说是我哄的。」

我黑着一张脸,愕然之下,是他看不见的绯红。

后来,后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我没和他出去,他也不缺玩伴,我只知道他叹了口气说:「小可怜,真想把你带出去玩儿。」

「方知也!你干嘛呢快出来堆雪人!」

「来啦!」

我趴在窗台上,看他和别家伙伴嬉闹,其中一个男孩尖叫着对另一个姓白的姑娘说:「方知也,你堆了一个好大的白姑娘!」

他看着白姑娘笑得温柔。

我不知,如果那天我出去和他一起玩雪,他会不会,也为我堆一个雪人。

我决定再搬一次家,不能给方知也找到了。

过了一个月,黄叶落。

新皇登基,秋日大赦。

是时候了。

就在昨日,方母传来信说,方知也一直在找我,她替我瞒住了住址,但还是落款四字:「回头是岸」。

我失笑,差遣人口述:「回头不如断头。」

苏家的项上人头,还缺我这一颗。

天方大亮,击鼓鸣冤。

岂料棒槌还没砸到鼓面,一道黑影从房梁上跳下,拦住了我。

「喂,大姐,天才刚亮,能不能让咱——啊——」来人打了个哈欠,指了指里面,「休息半个时辰。」

是个男子,嘴里叼根草,睡眼惺忪。

我轻声问:「可有规定什么时辰不得扰官?」

他摆了摆手:「这……这,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做理会,继续敲鼓。

他赶忙拦住,鼓槌敲在他的结实胸膛上。

他闷哼了一声。

「姑娘好大劲。」

「请让。」

「不是我拦你,而是——」,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女子告讼状,是要打十大板的,这……这有什么想不开的状要告呀……」

我垂眸沉思。

他见状,笑了笑:「哎多想想就是了,小小的一个人,能有多委屈呢?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把自己看得太重,思来想去,其实就是心中郎君负了你,大不了换一个就是,或是寻法子折腾他的钱财也可以。

「来告官,平白无故挨板子,还不一定能得一个公平的结果,这不得气死?你看啊……」

他的「就是」越来越多。

我打断:「谁和你说,我是来告裤裆下的烂事?」

他清俊的大眼眨了眨,理所应当:「漂亮的女子向来被情爱纠缠,我在这几个月了,瞎了眼的男人、哭花了妆的妇人,见多了。」他摊开手掌,「来来去去,就这么些事。

「尤其是姑娘你,慷慨决然,看不到半分回头路似的,肯定是伤心极了。

「我这人心好,你同我说道说道,我帮你痛扁他一顿就是了,这是何必,又是何苦要让自己挨十大板子呢?

「那十大板子下来,屁股疼的嘞。」

我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他被盯得面红耳赤,摸了摸头,小声嘀咕:「我帮你打人,私下里偷偷打,不算因公徇私就是了,姑娘不用担心我。」

「多谢好意,但是——」

我上前一步。

「咚咚咚。」

我有冤屈呼不得。

又不得不呼。

「罪臣之女苏晚秋,有含泪血冤,不得不鸣!」

鼓声低闷。

将那段冤屈控诉。

说那清官上任十余年,直言无讳,一朝落得个死生师友满门尽屠的活该。

说那白鹤园内,苏清闻不知死活,区区三尺微命一介书生,胆敢越俎代庖,体恤百姓,不知「死」字怎写。

我放下鼓槌,闭上眼睛。

当年躲在地窖里掀起一丝木盖缝隙看到的。

像狗一样被拖动的父亲。

锅碗瓢盆,乱作一团。

木板消音,凄厉破碎的哭嚎声,传到耳里时,厚重沉闷。

我摸了摸眼眶,有几分湿润,笑着说:「苏家余孽,今日请死。」

「姑娘,抱歉。」

他惆怅地拿着手里的板子,苦笑一声:「担待点。」

我点点头,躺在挨杖责的椅上

他苦着脸:「这下得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了。」

「无妨,大人依规做事便好。」

他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待会叫大声点。」

我没理会这莫名其妙的要求,全身绷紧。

「啪!」

意料之内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我回头,他挺着背站着,身形摇摇欲坠。

另外一人面无表情拿着棍子。

他大惊失色:「你怎么不叫啊?」

我头脑一空。

他绝望地说,「完了,白打一下!」

我试探性地:「啊?」

后面那个面若冰霜的男子:「听不见,不算。」

他眼泪汪汪:「我挨打,你叫就是了。」

「聒噪,快点,老子要睡觉。」

同僚不耐烦地催促。

「啪。」

他死死咬着牙。

「薛老狗,公报私仇……」

我顿时明白,瓮声瓮气地喊:「啊!」

「啪!」

「啊!」

「啪!」

「啊!」

……

我搀扶不省人事的他。

他半个身子倚在我的身上。

同僚一扔棍子,神清气爽:「爽了,睡觉去。」

他气若游丝:「苏……苏小姐,在下,在下陆远竹,不是,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

我担忧地问:「这样……真的无事吗?」

他下巴垫在我的肩膀上。

「有什么事?」他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蔫答答地说:「我现在就一副很有事的样子啊。」

我语塞:「徇私枉法……」

「哦这个啊。」他满不在乎,「我爹姓陆。」

「他见不得我游手好闲,把我扔到这里来历练,你放心,我做事这里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替你挨打,我这也不算让他们难做事就是了。」

我愣了愣,姓陆的大人。

我视线下移,他身穿灰色长衫,然而臀部还是很明显有水打湿的深色。

打出血了?

我心中的不安和愧疚愈发浓烈。

他顺着我的视线,急忙捂住屁股,整张脸乃至耳垂通红,不住地说:「姑娘家,莫看,莫看,长针眼。」

我臊了脸,忍不住扑哧笑。

他摸了摸鼻子。

「那个,我知道有哪几家医馆的大夫医术精湛,长了也没事,医得好就是了。」

来前,我想过很多。

明哲保身的方家,嗅觉向来敏锐。

方大人意味深长:「秋姑娘,陛下有意扫清先皇在朝廷上的残余。」

我懂他的意思。

「何人!报上名来!」

惊堂木摔在跟前。

我神色如常:「民女,苏晚秋。」

我与堂上人对视。

他表情疑惑。

我接着说:「家父,苏清闻。」

他一哆嗦,脑袋上的乌纱帽差点掉了下来,整个人都坐不稳了,堪堪扶好帽子,神色一片苍白。

这个名字。

如雷贯耳。

白鹤诗案,苏清闻身死。

先皇百年后,也因这位国士死得冤屈,谥号得了个「幽」。

哪怕他登基十年有多么光辉伟岸。

哪怕他在位期间曾一度开创盛世。

在斩杀了白鹤园内所有反对新政的官员后。

首当其冲,抄斩的是苏清闻后。

死后。

盖棺定论一生:恶谥。

我弯腰。

一旁的主簿慌乱丢下笔:「扶住她,扶住她!别让她跪!跪不得!跪不得!」

周围的侍卫迅速行动起来,然而我悠悠然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又挺直了腰板。

寺卿松了口气,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不必动了。

我玩味地问:「大人就不核实核实我的身份?」

对啊!

苏清闻死了这么多年,苏家满门抄斩,怎么可能凭空冒出来个女的就说是他女儿?

不要命了?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清了清嗓子。

我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画像。

「看,这是我爹。」

苏清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伸长脖子,眯起眼。

就这一眼,瞳孔瞬间睁大,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像。

太像了。

神韵,眉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刚张开嘴,寺卿一个激灵,率先反应过来,丢了块牌子,砸到地上顷刻碎裂。

「捂住耳朵,快!捂住耳朵!」

我微微一笑,轻声细语:「隆庆十五年冬,陛下还是下了旨意。」

所有同父亲相关的文书都被焚毁。

除了他的绝笔,被人偷偷保存了下来。

几番辗转,到了我这。

寺卿双手死死堵在耳旁,恐惧迫使嘴唇飞快颤抖:「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我已离开京城多日。」

他抖如筛糠,疯魔似的重复:「听不见!我听不见!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父亲死后,白鹤诗案的余波更是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这位我叫不出名字的寺卿,受过父亲恩惠。

可他死后,再念恩的旧人,都不敢为他鸣一个字的不平。

他的一切成了谈不得的禁忌。

「陛下眼底已经容不得我了,我早已回忆不起少年皇帝的姿容。

「起先处理朝政,他总是手忙脚乱,稍有不顺,便破口大骂,骂别人作孽,骂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当皇帝。

「我就哄啊,哄他慢慢来,哄了十几年,而今,总算不需要人哄,有个帝王样了。

「可人是会变的,这次我同他意见不和,他说我野心勃勃,位极人臣还不够,是不是要换把椅子坐?」

「他无法忍受民间尊我二皇帝。」

我的语气逐渐温柔,诱骗着他们放下堵住耳朵的手。

他们当然听得见。

只是怕陈年旧血溅到他们。

「我带着婉娘离开了京城,来到了一处穷乡僻壤。

「他没有坐视不管,派人盯梢,时不时从四面八方传来苗法实行之后的功绩。

「他想赢,想等我低头,这次,我不想哄他。

「只是苦了婉娘,跟我这么些年,最后躲到一处穷乡僻壤,更何况,她还怀着孩子。

「婉娘并没有抱怨什么,反而宽慰我说再也不用担心受怕,可惜的是这七分破烂的家婉娘操持出了九分破烂,罢了,下次得执拗些,莫要让她上灶了。

「隆庆十八年,由奢入俭第一年,晚秋会说话了,可惜喊的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我随手给这村子取得名,白鹤园。

「隆庆十九年,苗法实施第二年,晚秋哭啼啼,说没有肉吃。话说她这么小,能吃肉吗?

「隆庆二十年,苗法实施第三年,晚秋生得太小了,怎么也长不大。

「第四年,当我从集市回到家时,婉娘和晚秋不见踪影,地上一片狼藉。山匪进了屋子。

「十五日,我找了她们十五日。

「当我看到婉娘的时候,她拖着一条腿在山路向我爬来,是夜里,举着火把,同行村里的壮汉被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

「可她是婉娘,我娶的婉娘,无论什么模样,都是我的婉娘。

「我上前抱住她,她浑身血泥,眼神迷茫,已经认不得我了。

「她挣脱我,使劲地爬,干涸的嗓子沙哑无比,她一直在说:无槐,无槐,救救我。

「她的身体已是油尽灯枯,却仍然较劲朝一个地方爬去——家,我无数次尝试抱起她,她痛苦不堪,就像是拼命摆脱厉鬼缠身。明明沦落到如此地步,却像是熟悉我的感觉,哪怕抓挠自己,不肯碰我半分。

「我舍不得她伤害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下一下地爬,无能为力。

「无槐,无槐。

「她在喊我。

「她不知道爬了多久,看到家门时,竟一时之间怔怔愣住,她唰地流出眼泪,然后一点点,一点点转过了身子。

「她不敢进去。

「就这么片刻的工夫,她的眼里有了我。刹那间,哀伤、难过、痛苦的神色闪过,恢复神志,最后小心翼翼,不确定地开口,嗓音嘶哑干涩:无槐,是你吗?

「我目眦欲裂,一直说是我,是我。她抽了抽鼻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似撒娇抱怨了一句,你来得好迟。

「我已哽咽难言,她轻声告诉我,晚秋她已经安置好了,那一伙山匪很狡猾,但没她聪明,又在沿途留下我俩能看得懂的暗号,说我这么厉害一定能剿匪为民除害。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最后问了我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要做山匪?明明他们以前也是百姓苦过来的,为什么要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

「她眉眼低落了下去,用尽最后一丝精气神朝我笑笑,很自豪:无槐,他错了,你会赢。

「我疯了一般,什么错了,什么赢了?苗法米钱朝廷拨款,减轻赋税又落入了谁的口袋?祖祖辈辈困着田地上,拼了命地耕地仍然逃不过饿死的命运,这样的人不当匪谁去当匪?

「可这些话,我说不出口。

「我心底的卑劣,是偏要等陛下吃过苦头,偏要以身体会疾苦告诉他:陛下,睁开眼看看,人间炼狱。而后再让他抹下面子迎我。

「可之后呢?为了所谓的天下社稷之福,为了让他成长为真正的帝王,为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国士,这一切,没有婉娘,真的值得吗?

「婉娘竭尽全力抬起手要抚上我的脸,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手臂倏然垂落,从此再也没有说话。」

我停下言语,之后的结局人人皆知。

一个人走了进来,没有捂住耳朵。

陆远竹呆滞地看着我,喃喃自语:「老天爷啊!」

寺卿面容灰败,放下手,嘴唇颤抖:「你怎么……就听到了啊!」

我扔出一块玉牌:「利用你的赔礼。」

如今站在父亲位置上的人,正是陆大人。

陆远竹哭丧着脸:「我这算不算坑爹啊?」

「……」

「你怎么知道我会听墙脚的?」

「……」

他耷拉脑袋,闷闷不乐:「不说算了。」

「我爹肯定又要骂我还在害人。」

我欲开口解释。

「苏晚秋!」

熟悉的声音。

意识到什么之后,竟然不自觉拔腿就跑!

「苏晚秋,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方知也冷着张脸拽过我:「能耐了你,一个月不着家,还想跑!」

手上失了力道,我吃痛地叫出声来。

陆远竹一把把他扯开,护在我身前:「干什么,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啊!」

我默默地缩在陆远竹身后。

他忽然挺直腰背,义正词严:「不准欺负她!」

方知也脸一黑,咬牙切齿:「他是谁?男女授受不亲,谁准你同这小白脸如此亲近,名声不要了?」

「小白脸?」陆远竹怒了,「你打听打听我是谁,这一条街上没有哪个大娘不想介绍家里女儿给我的,我的名声可好了!」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岂料,落在方知也眼里,他更加生气了,掰开我俩:「你莫要碰他!」

陆远竹一个激灵,拍在他手掌:「你别碰我!」

方知也脑仁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猛地深吸一口气:「晚秋,告诉我,他是谁?」

陆远竹朝我挤了挤眼,神色尴尬:「你认识啊?」

「表哥,你自己回去就是。」

陆远竹赶忙赔着笑:「原来是表哥啊——幸会幸会。」

方知也冷笑:「表哥?

「什么表哥?谁是你表哥?」

他来拉我,我后退好几步,避如蛇蝎。

「我自己回哪去?苏晚秋,以前见你安安静静,怎么现在这么犟?」

我没出声。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试图压下怒气:「你一声不吭就跑了,家里人还不让我找你。

「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不知道你又在闹什么脾气!」

我看着他的愤怒,心中升起浓浓的无力感。

他总是无条件地待我好。

可我不要这样。

「方知也,我受不了你的那些个情妹妹天天拿鼻孔看我,说我寄人篱下鸠占鹊巢,我走两步就能碰见你拉过手的姑娘一副长嫂如母的模样要把我打发走。

「你肠子花,那些个被你抛弃的姑娘临走还不忘啐我几口痰,肯定是我挑拨离间你们之间的感情。」

说到这里,我适时地流了一滴眼泪。

「我才不是什么野姑娘,我只是爹娘离得早而已。他们也疼我。」

平心而论,方家待我不薄。

可流言蜚语他们也无心阻止。

陷入情爱的人眼底是容不得沙子的,我明晃晃地站在那,安分守己,不露出半分情意,他们也还是能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威胁。

敌意不是对我,而是对我的「身份」。

我早就该走了。

其实那些认为自己可以当方府女主人的女子虽然或多或少看不起我,但没我说得这么夸张,何况我苏晚秋可是苏家大小姐。

不是她们能欺负的。

方知也呼吸一滞:「我不知道……」

「那现在,知道了吗?」

他握紧拳头:「那我也不能放任你一个人在外头。」

一个人?

一个人挺好的,我不需要方知也的善意,甚至觉得这么些天来一个人挺好的,安安静静不受打搅,再也不用因为看他和别人走得太近而心生醋意。

我突然握住陆远竹的手,朝方知也温柔一笑:「表哥,无须担心。」

随着我握上去,陆远竹浑身一震,耳垂迅速染上绯红。

我小声道:「帮个忙。」

他嘴唇僵硬地上扬,磕磕巴巴:「表,表哥,别……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秋秋的。」

说罢,像是为了让方知也放心,温暖湿润大掌反客为主,牢牢牵住我,填满指头间的缝隙。

方知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冷似铁,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甚至没有道别。

我欲盖弥彰地缩回手,低下头:「麻烦了。」

饶是我不敢看他,也能感受到他黑黝黝、湿漉漉的大眼睛正在盯着我看。

目光灼灼。

他声音有些哑:「你喜欢他?」

我抬头,轻叹:「有这么明显吗?」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是这么觉得,见到他,你既有开心,也有不开心。

「可是不开心却比开心,多得多。」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薯,献宝似的递了过来:「不开心,就吃这个,热乎的,甜甜的。」

接连几天,他自来熟地找我套近乎。

「苏姑娘,我给你个好东西。」

陆远竹爬上墙头,阳光照了他满怀,他眉目疏朗,湿漉漉的黑瞳泛着粼粼水光,和煦温暖,怀里头油光水亮的团子,「喵喵喵」地在叫。

我晒的太阳,被他遮住了一大半。

他连续几天不走寻常路。

「你很闲吗?」我盖了本书在脸上。

银灰色的团子踮着脚尖下来。

他摘下我脸上的书,眼睛亮晶晶,满怀期待:「波斯进贡的,可贵了。」

我懒洋洋地与这毛团子对视:「家里偷的?」

他一噎,撇撇嘴:「怎么能叫偷呢?」

我拿回书,继续盖着。

兴致缺缺。

他又摘下,蔫着张俊脸,失落地问:「不喜欢?」

我扒拉开他:「挡着太阳了。」

陆远竹委委屈屈地抱着猫撸起来:「摸一下吧,摸一下吧,摸一下吧………」

边说边幽怨地看着我。

我道:「御赐之物轻易送人,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他碎碎念:「秋秋摸一下吧就摸一下吧摸一下吧……」

不知从哪搬了条椅子,躺在我旁边。

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来。

朝我耳边吹气。

「摸一下啊!好可爱,摸一下啊!好可爱,摸一下啊!好可爱……」

「喵喵喵!」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它歪着头,一蓝一黄琥珀似的瞳孔安安静静地打量我。

很乖。

过了会,像是察觉到我卸下防备,它得寸进尺,伸出爪子,搭在我的身上,然后张开脚掌,一张一合,伸缩自如。

我脸上一阵滚烫,气血上涌。

陆远竹率先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把它搂回了怀里,捏了捏它的爪子以示惩罚:「色坯,小爷我都还没……

「诶诶诶秋秋别生气,我也不知道它……诶诶诶你别赶我啊……」

我连人带猫轰了出去,抚住胸口,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翌日,我搬起椅子继续躺着晒太阳。

他又来了。

提着一笼小鸭子。

「嘎嘎嘎……」

余光瞥见几只鹅黄色的小东西排成一队,摇摇晃晃,但莫名地整齐。

除了最后一只小鸭子怎么也跟不上队伍。

陆远竹蹲在地上,黑漆漆的眸子认认真真倒映着我,眉眼一弯,卷起淡淡春风,惊掠水面,漾起涟漪。

我不敢再看。

他戳了戳掉队的鸭子,一队鸭子屁颠颠地绕着我环了一圈。

「秋秋,你猜猜这只鸭子在嘎嘎叫什么?」

我耳朵动了动。

「对不齐鸭,对不齐鸭,对不齐鸭……」

他两手握住我的手掌,摇了摇:「秋秋,对不起……」

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摩挲手背时就像小狗儿打着卷舔舐。

我侧目,视线落在交缠的手上。

他被我盯着不大好意思,低下头,颈侧到耳垂下绵延不绝的羞红。

手却舍不得放开。

突然就开口:「秋秋,我耳根子软,惧内的。」

铆足了劲,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我娶了你,就只听你的话了,我打听过了,那个姓方的不是什么好鸟,你现在放不下他,没事的,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对你,好到让你忘了他,然后,然后你就不会不开心了……」

说到这里,他的勇气似乎用光了,也可能是不知道再说什么,逐渐没了声息。

「喂,秋秋……」

他心虚地抬头,迅速瞄了一眼,又马上低下头。

握着的手不由得更紧了。

我笑问:「喜欢我?」

「喜欢喜欢,很喜欢!」

「多喜欢?认识多久,你就说喜欢我?」

他被问倒了,摸了摸鼻子,没有出声。

我叹了口气,抽回了手,克制住想揉揉那颗很好摸的脑袋的念头。

「追姑娘不是这样的。」

「你说的那个不是好鸟的姓方的,手段可比你高明多了。」

他的耳朵动了动,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遇到个长得合他心意的,先是装作不经意的邂逅,然后摸清姑娘的家底,穷一点的,他便慷慨解囊,惹得姑娘对他心生绮念;富一点的,就同她说些外头的见识,单纯的姑娘当然会以为他风度翩翩。」

他不解地问:「那他怎么还没有婚配?」

我灿烂一笑:「其实他待她们,连名字都记不住,越漂亮反而相忘于人海间,更快。」

旁观者清,所以我一直不敢在方知也面前多表露一点心意。

他摸了摸我的眼眶,忽然就慌了手脚。

「秋秋别哭呀……

「他那不对,喜欢不是那样的。」

他认真地想了想,看向我的目光坚定。

「你刚刚问我有多喜欢,我现在知道了。」

「你掉眼泪,我这里。」他拳头抵在胸口,睫毛轻颤,「抽抽地疼。

「你信不信,我对你一见钟情。」

我没说信不信。

他眼里的光黯了黯,自我宽慰了番,就扬起笑脸:「没关系,我陪着你久一点,不能一见钟情,那就二见,三见,总有一眼,你会喜欢上我。」

「这么自信?」

他见我笑,挺起胸膛:「我长得养眼,好看,不讨人嫌。」

天昏沉沉的。

陆远竹说要娶我。

我面无表情地关上大门。

他又翻墙进来,嬉皮笑脸:「变成穷光蛋,被赶出家门也要娶。」

我抬头看了眼天。

要下雨了。

「得了吧。」

话落,雨也落。

不一会,攒簇的瓦片上鳞鳞滟滟。

「陆少爷,真穷的日子,你想不到的。」

我搬来梯子,冒雨上房揭瓦。

屋顶空了一块,雨线从此垂落。

地砖湿了一片。

他跟着跑出来,腋下夹伞,扶住梯子。

我说不用多此一举。

他没动。

「小时候,在白鹤园,有时屋漏无干处。

「哪怕只有两三岁,我还是能记得父母在世时家里的窘迫。」

我捻起发梢,挤出水珠,轻轻说:「说穷吗?其实并不,不过是要身穷,才显得他的品行珍贵。

「可于我而言,他浑身上下的硬骨头,远不如每天晚上,一个三四岁孩子期盼的,锅里那多出一块熬汤的骨头。」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头发上的水跟着甩出,甩到我脸上了。

他又慌慌张张拿袖子擦去,表真心地说:「不是不是,我说穷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无论怎么样……」

「真是傻的可以。」

「啊?」

他眼角耷拉下来,委屈极了:「你别骂我嘛……」

「你觉得我缺银子吗?」

他老老实实地摇摇头:「不缺。」

他拉着我去躲雨,坐在身后,掏出帕子给我擦头,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

雨声簌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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