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华
现在一提到作业,人们第一时间就会想到自己的任课教师课后或者星期天给自己布置的与书写和演算有关的家庭作业。自己作为学生也做过类似的作业,但这样的作业印象往往不深,大都随着岁月的风雨冲洗得印迹全无了。唯有小学和初中时老师布置的独特的暑假作业印象深刻,至今难以忘怀。它与文字无关,演算毫无关系,而是一份简单的劳动作业,要求我们每一个学生通过暑假亲自劳动,上交集体干草20斤。
为什么布置这样一份特殊作业呢?这与我们上学时的社会形势有关。我们上学时农村还是人民公社化时代,人们过着生产队为基础的集体生活。那时生产队里的机械很少,马、牛、驴、骡等大牲畜是生产队里的重要劳动力资源,被农民们视为干活的宝贝。这些牲畜虽然为生产队干大量的农活,但平时养活他们也要消耗大量的秸秆和青草饲料。特别是冬天来临,农活少了,这些牲畜便很少干活了,还要专人饲养。于是在青草旺长的时节,割一些青草晒干,作为大牲畜的过冬饲料,也是当时生产队的一项任务。当时大人们忙于生产,生产队难以安排专人来从事这项工作,于是不少生产队便与村子里的学校联系,以劳动锻炼的名义,根据学生的年龄,让每人为自己所在的生产队或大集体义务捐献数量不等的干草,作为牲畜的过冬饲料。记得第一次接受这项作业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年龄还不到十岁,要在暑假里收割晾晒20斤干草的任务。
有了这样一道作业,暑假里就不敢疯玩了,心里老是想着如何完成学校布置的这份作业。暑假时节,是农村最炎热的时候,也是万物疯长的季节。放假后,小伙伴们每天都会结伴走向田野,打猪草、挖野菜,帮助大人们干一点力所能及的家务活。那时的我们虽然年龄小,但集体主义观念却很强。在割草,挖菜的过程中,心中首先想到的是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总想把自己割的最好的野草晒干后,上交学校,不为别的,只为开学后能得到老师在班会上那一句口头表扬。记得老师一句口头表扬,会让我们这些小孩子像吃了蜜一样,一下子能幸福好几天。
割草虽然不是技术含量很高的活,但晒草却完全要靠天气。一旦遇上连阴天,青草得不到及时的晾晒,不但晒出来的草草色发乌,甚至还会变成烂草,无法上交,也就完不成老师的作业了,这样不但会招来老师的批评,还会引来同学们的嘲笑。那时没有精准的天气预报,全靠各家大人根据经验提醒。大人们说不下雨,我们就去割草。那时的我们比现在的学生单纯,老师布置的事情总是会认真对待。因此,一放假我们便开始着手自己的暑假作业,并把它当作一项热爱集体的光荣任务来完成。我的家乡位于鲁北大平原,千里沃野,处处粮田,很难有闲置的荒芜土地,任凭野草自由疯长。为了完成这道“写在大地上”的绿色作业,我和小伙伴们手拿镰刀,身背竹筐,走遍了家乡田野的河湖沟汊,阡陌田埂,凡有野草的地方,都会留下我们足迹。虽然是杂草与庄稼齐长的季节,无奈还是僧多粥少,像我这样完成作业的学生太多,田野的野草不知被多少人惦记,有时出去一个上午,勉强装满一竹筐,背回到家里,摊放在空地上,经过烈日的暴晒,十几斤青草晒干后重量最终不过一二斤的样子。
虽然割草对我们而言是一个吃苦、流汗,甚至流血的活,但我们这些小伙伴却不觉得苦,因为我们知道我们这是在劳动,与大人们从事的生产劳动一样光荣,都是为了集体。集体好了,我们家里分的粮食就多,就不会挨饿。一群半大孩子,没有父母的过度溺爱,小小年纪,就自愿投身集体劳动,自由自在行走在田野的草丛里,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在镰刀和青草触碰后发出的有节奏的声响里,慢慢将自己的草筐装满,然后像打了胜仗凯旋的士兵一样,将自己的劳动成果带回家,在家门口,或者院子里找一块空地,将青草摊开晒干,晒干后,垛到棚子里,防止不其然的雨淋。一切都是自己完成,没有大人们来帮忙。经过十几天的劳动,觉得自己的作业差不多完成了,才开始央求大人用麻绳将所有晒干的干草打成一个捆,再用杆称称一下重量,如果重量达到了,小伙伴们便会高兴地奔走相告,宣布自己的暑假作业完成了,剩下的暑假时间便可以自由支配了。如果有哪一个小伙伴还没有完成任务,其他小伙伴便会主动帮忙,互助的精神和意识在我们这代人身上似乎是从小与生俱来的。直到身边的小伙伴一个个都完成了自己的暑假作业,我们才会彻底卸下心里的一个包袱,去享受剩余的暑假生活,并静待开学的日子,带着我们的劳动成果一起返回学校,并幸福地想象着老师如何表扬我们的样子。
这道独特的暑假作业虽然做了没有几次,并且距离现在近五十年了,但却给我留下了长久的记忆。闲来无事的时候,总会不经意间触碰到它,并让我浮想联翩。现在看来,我们当年曾经做过的那份作业虽然是时代的产物,并包含政治的因素,但是通过自身劳动带给我们的成长意义却是立体的、全方位的。正是得益于这份劳动实践,让我们进一步了解了社会,了解了自然,也体验了劳动收获的意义和价值。通过这份作业,我们既锻炼了吃苦耐劳的意志品质,也了解到了父辈生活的艰辛,更加敬重和感恩他们对我们的付出。这对我们日后刻苦学习,顺利通过高考,参加工作,起到了不小的激励作用。直到现在回忆起来,觉得这份特殊的暑假作业还是蛮有意义的。
一份久违的作业,留给我长久的念想。也许在现代人看来那是不堪回首的苦难,但对我而言,却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它陪伴了我的成长,让我明白了人生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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